谢姝住的院落叫修竹轩,名字一听便知是她那个当御史的爹取的,不过院子里没有什么修竹,花花草草倒是不少,进院门,一眼看到的是棵合抱粗的石榴树,枝干粗壮,枝叶茂密葱郁,绿油油的成荫蔽日,足足延伸到屋檐下,鲜红榴花点缀其中,喧闹热烈,有些已经结了果实,小葫芦一样挂在梢头,沉甸甸压弯了枝干,与红花相映。 房中,谢姝嘴里叼了颗梅子,正趴榻上悠然看三国志,嗦完梅肉随口一吐,核便被丫鬟接走了,顺便往她嘴里再塞一颗。 “好歹有客临门,您打着睡觉的幌子不过去,夫人一生气,肯定是要亲自过来问责您的。”丫鬟好心劝道。 谢姝哼了一声,嚼着梅肉道:“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还只请了三次呢,我两次去找她都吃了闭门羹,凭什么她反过来找我,我就得上赶着贴上去,虽然她待我很好,给我点心吃,还救了我一命……” 谢姝越说越迷糊,赶紧摇头清醒过来:“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门外传来娇若莺啼的一句——“所以我来给妹妹请罪了。” 火红榴花落了贺兰香一身,香风入室,她笑意盈盈,目似弯月,进了门,朝榻上少女款款一福身,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先前种种,皆是嫂嫂的错处,妹妹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嫂嫂一般见识了,可好?” 谢姝怔住了,全然没想到找来的会是贺兰香,两眼呆呆瞧着这仙女模样的人物,一腔恼怒飞到九霄云外,涨红着脸吐出梅核,下榻将人扶起,磕磕绊绊地道:“你可莫要再折煞我了,我娘若看到,指不定又要怎么收拾我,好了,我就是同你闹着玩,何曾真生气了。” 贺兰香顺势便握住她的手,也不提那两匹被退回的浮光锦,只殷切地说了这几日来自己孕吐如何厉害,如何不得已,要她多担待。 谢姝早在看见她那刻便将昔日委屈忘个干净了,听了这些话,不仅怨不起来她,反倒在心里暗自怨起自己小题大做,觉得自己只顾发作性子,逼得人家怀着身子还要登门赔罪,愧疚得不行,连道以后谁也不准再说这茬了。 三两句话,二人重修旧好,一并落座说起近来趣事。 贺兰香听着,余光瞟到谢姝没看完的书籍,瞧见装帧上的名字,不由笑道:“妹妹爱看三国?” 谢姝反应过来,赶紧让丫鬟将书收了,央求贺兰香:“好嫂嫂,你可千万莫要告诉我娘,她最厌烦我看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了,她就爱我看个女诫女训,读个四书,研习周礼,其余之外,在她眼里全是妖魔不正经。” “知道了,瞧瞧把你难的,”贺兰香温声道,“嫂嫂答应你便是了。说起来,我以往也爱看些闲书打发时光,三国也看过,总看不进去,每次都草草领略个开头。你竟能耐着性子看下去,也是厉害,跟我说说,你看到哪里了?” 谢姝眼一亮,“看到曹操南下,孙刘结盟,火烧赤壁,三家瓜分荆州。” 贺兰香笑道:“这我知道,诸葛亮借东风的典故便是从此处出来的。” 谢姝顿时来了劲头,学着她爹的样子摇头摆手,故作高深莫测道:“非也非也。嫂嫂你那是听人瞎传的,我有认真看过研究过的,指挥火烧曹营的人不是诸葛是周瑜,诸葛借东风是后世编排出来的,否则,杜牧那句东风不与周郎便,又该从何而来呢?” 贺兰香凝眸认真瞧了谢姝,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少女,欣喜赞叹:“姝儿妹妹果真聪颖好学,嫂嫂自愧不如。” 谢姝骄傲起来,扬起下巴道:“那是,我娘整日说我木头脑袋,可我其实一点都不木头,我只是懒得去想那些无聊之事罢了,我脑筋好着呢。” 贺兰香噙笑附和。 好些日子没见,谢姝打开了话匣子,说得口干舌燥,便喊丫鬟上冰酪解渴。 小丫鬟哭丧着脸,“这都立秋了,不能再给您冰酪吃了,要冰坏身子的。” 谢姝才不听,无理取闹道:“我不管我就要吃!同样是秋日,曹操都南下打仗去了,我吃个冰酪都不成吗!” 贺兰香被这古怪的比较逗笑,笑完,似是意识到什么关键之处,她的神情渐渐沉了下去,视线落在门外鲜艳似火的榴花上,眼眸中若有所思。 秋。 沙场秋点兵。 古往今来,无论大仗小仗,似乎都是从秋日开始的。 * 傍晚出了谢府,细辛看出贺兰香脸色不对,关切道:“主子可是身体不适?这都两日了,奴婢感觉您便未曾缓过来过,回去还是请大夫给您诊脉看看为好。”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