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捉影、鸡蛋里挑骨头,那堂堂长安官吏们的段位,显然还是超过昌邑国人不少。 因为这样,刘贺撒出去的多方棋路,虚的实的,突然都滞缓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对方能和他一起熬,焚膏继晷。 那还能是谁呢? 他又想起以前出宫去听来的歌谣:“白日龚,犹能纵;夜间王,不得藏”,那王吉本来也曾是个黑瘦黑瘦的样子,为了堵他,硬生生在夜里熬成了白无常。 刘贺在昌邑国里谁都不怵,唯独有一点怵他,就因为这人拎得清,要干的事情就一干到底,不感兴趣的就视若无睹,与刘贺自己有点相似。拎得清是件好事,这样的人不管在他人眼里过得如不如意,至少把命活在了自己手里,没有白费时间。 所以他也多少有点欣赏王吉,就像他欣赏自己。 可要是一时不幸,成了这种人必须处理的“事情”,那就会让人非常头疼。 他又抓了一把虫草,眼看着滴漏上的浮箭指向子时,门外还是没人回来。于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又踢醒门边一个不堪重负的黄门郎,让他去备车。 这几天里,刘贺把十六枚符节里的十五枚都放了出去,翻云覆雨,上下闹腾,就是为了给今晚这件事引开注意力。可既然无人回禀,说明还是出了问题。 出了宫门,他站在安车上看,那城北东市里的工坊区域亮如白昼,人喧马嘶。一路行驶至坊前,刘贺看见工官、商队、工匠、城门卫、昌邑旧臣使者,全堵在坊内,争吵之声此起彼伏,牛车马车充盈于道,货物如山堆积,却无人可动。夜色里,到处闪着兵器寒芒。 今晚在长安城,注定有很多人无法入眠。 虽然是夜半出行,可刘贺这次却一反常态,使用了高规格驷马安车,金华青盖,龙首衔轭,像一轮滚动的太阳,耀亮四方。又由专人执辔,金鼓开道,车前车后都安排了卫士随从,还跟有属车,几十人长龙,浩浩荡荡地开出宫去。 他调度起庞大的阵势,就是为了营造天子之威。所以车马未停,黄门尚未宣告,整个坊里坊外都已经乌泱泱跪拜了一片。 所以那剩下不跪的人,就显得特别扎眼。那全是京城宿卫,拄着大戟,不下跪,只低头。看见他们,刘贺的心里就明白了大半。虽然他布下层层障碍,不让外人干扰他们的行动,可对方既然出动了长安城内最高级的宿卫军,那就是以力破巧,不讲道理了。 宿卫的统领——执金吾李延寿也直身站着,平平说到:“守备期间,不便行礼,昧死请陛下见谅。” 刘贺无所谓地说:“无妨,将军有周亚夫之风,乃大汉之福。” 李延寿心中得意,嘴上倒是说:“不敢不敢。” “不知将军半夜带兵到这工坊来,所为何事?” “本将听闻……” “不劳将军回答。”刘贺突然打断他的话,“由旁边的中尉王吉来说话便可。” 李延寿闻言一愣,看看脚边,那王吉穿着昌邑王国的官服,拜在地上,连脸都看不见。他心想,这算什么意思?又向皇上说道:“陛下明鉴,这京师治安纠察、警卫刑狱,和王国大相径庭……” “这京师,连诏令也听不明白吗?” 李延寿还没从恭维里走出来,就像忽然挨了一巴掌,怔怔地立在原地。他又忽然想起那王吉在某一天突然闯进宿卫军营,说要“辅佐”他。李延寿最讨厌这种脸上白白净净的家伙,差点让人把他叉出去,直到看见那手上的大将军令。当时他也是突然就没了话。 他回过神来,愤愤地说:“那就有劳中尉,本将还有公务,先告退了!”说完就大踏步地走开。其实皇帝还在,他什么也做不了,也就只是找个地方呆着,刘贺也由他去了。 他知道,今夜不管如何,主谋都是王吉。 王吉还是跪在地上,只是已经直起上身,声音朗朗地回答:“臣下听闻有昌邑侍臣奔赴四方王侯国、各郡县,征调兵器、盔甲,有成品送成品,无成品则送材料,合计超五百之数,车填马隘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