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看不到了,土御门伊月仍旧跪坐在白龙头上看了很久。 离别总是怅惘,他经历过许多妖鬼之事,果然还是不能免俗。 他正微垂了头,试图驱散心底的些许感伤,突然一阵风扑面。他抬起头,头生龙角的最小的龙子一身白裙,氤氲着神国的华彩,向他天真无辜的歪头微笑。 龙子倾身靠近他,轻轻吻了他的侧脸。 “谢谢你。” “再见啦。” 追着兄长的脚步,最小的龙子重新幻化为白龙的姿态,飞往远天上神国。一如他们自己所想的,千年苦难之后,终得太平喜乐。 而在渐渐平静的鸭川之上,春冬之神在对视之后,擦肩而过。冬神心中怀着一股温暖的柔情,发生在这个冬天的关于阴阳师和龙子的故事,足够她在余下的三个季节之内细细回味。等到四季再度轮回一遭,说不定她还能够见到这位阴阳师,以及发生在他身边的、新的生机勃勃的故事。 “……请留步!” 这一次,却是春神叫住了她。春神压了压自己飞舞的裙摆,好像有些局促,她抬手,冬神裙摆之上顿时开了一瓣一瓣冷艳的红梅花。 “我觉得这花很适合你。”春神抿着唇,诚恳地说道。 “以后,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她将从春日花香暖阳中寄出一封信,经过夏携了雨水,经过秋载满风月,随后送进寂寞的隆冬,落在开着梅花的枝头,像一只吃得饱饱的雀子,啁啾着四季的见闻。 冬神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好像微微点了点头,又好像没有。接着,她遵循四季轮转的规律,匆匆飞回高天上的神国。 信…… 冬之神抚着裙摆上新添的梅花,耳尖微微的红了。 鸭川水平缓的流淌着,不时发出冰凌撞击的声响。 源义衡把土御门伊月载到岸边,重新幻化为人类的形态。对于拒绝前往那喜乐却虚幻的神国一事,他并没有丝毫的懊恼。 他的身份,他此世身为高龙神之子的身份,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再无人知晓。他也没有告诉源信直,告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纯粹的白龙的孩子还是高龙神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他看着自己尚有细鳞没有褪净的手背,发觉近来确实已经渐渐少的想起前尘往事。 就连那样厉害的勾起前尘的画卷都没有留住他,那么曾经作为家主独行的岁月,也就真的渐渐远了吧。 他想起年少时,他还在跟大长老虚以委蛇的时候。那时还没有小混蛋,他乘坐公卿的牛车,退治妖怪之后路过一处幽谷,山崖上开着一树高高的薮椿。 他不认得这红艳到近乎不祥的花是什么,于是他问随行的其他阴阳师。 【啊……这是海石榴,也叫椿。】 【海榴舒欲尽,山樱开未飞。】 【就是这花了。】 他出神的望着那花,凋落也是整朵整朵的,美而凄怆。 他要阴阳师为他拾几朵落花回来,不折枝,只是拾几朵落花。阴阳师去了又回,襟怀里果真散着几朵红花。阴阳师将挑选着捡起的完整红花恭敬的递给他,犹豫一下,还是开口提醒道。 【赖光大人,这椿,可不是什么奉公人之花,您玩赏之后便丢掉吧。】 【不然……大长老恐会怪罪。】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通往平安京的大道两旁群樱开遍,他却只捧着椿的红花。这花开在深谷,他觉得这花高洁理性,谦逊且傲慢,比喧闹的樱合他心意。 可他甚至无法将落花带进源氏,因为他没有权力。 等到他终于获得无上的权力,那一日深谷红花的梦早已从记忆中凋谢,他能再想起来是因为小混蛋,小混蛋在一个微寒的春日里,衣袖里兜着零落的整朵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