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见巷子里头又走出来两个高大粗壮的男人,杀气腾腾冰山脸,表情昭然写着生人勿进。 汤婆子捏着下巴细琢磨,好像近来井儿胡同生面孔有点多。 她不过也是一时闲,平素又爱留心这些闲事,倒不是非要把眼睛盯在林云暖身上,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风平浪静过了十来天。白老太几番来催促婚事,她随意说了几个明显有缺陷的姑娘家给白秀才,白老太自然不肯。这说亲之事一时便耽下来。 这天下着最后一场秋雨,街上萧疏得没人露面,白秀才揣着信,已被雨困在亭子里许久。怕手里信打湿了换不回钱,小心翼翼护在怀里。一错眼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浅粉色袄裙,疾步在街面上走着,瞧来十分焦急,裙子上溅了许多的泥水印子,一点儿也顾不上。 白秀才向来不大与人交流,虽是近邻,便是见着也不主动招呼。哪知悦欢突然脚下一绊,身子栽下去,膝盖一弯跪在水洼里。白秀才嘴里发出“嗳”的一声,替她着急又可惜。 悦欢飞快爬起来,拾起伞继续往前狂奔。不一会儿,白秀才见着悦欢身后跟着个老郎中并小药童,脚不点地地往井儿胡同方向走。 等雨势小了,白秀才才从亭子出来,送了信,拿到二个铜板脚步轻快地往家走。迎面就见那郎中跟药童从巷子里出来。 药童不过十二三岁,一脸懵懂,问他师父:“怎地旁人家有喜都是欢天喜地散赏钱,这家儿的婶婶却一点儿也不高兴似的?连块糕点都没赏。” 想到刚才在那屋里看见的一碟晶莹剔透的绿豆糕,药童吞了吞口水,大为不悦地道:“也不瞧师父冒雨出来给她看诊,请师父喝杯热茶。这样小气,活该她弱症难医。” 郎中伸手拍了那药童一记:“莫张口胡咧咧。医者父母心,怎能为块糕点说出这样歹毒的话来?将来你行医济世,难道全看赏钱丰厚与否才给人诊治?” “人家高兴与否是人家的事儿,有喜了就得赏你?腹里那孩子与你有半毛钱关系?” 白秀才将这段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难怪适才那悦欢妹妹跑得那样急,原来她家姐姐有喜。却怎么不高兴? 难道真像他娘所说,那妇人不是正经来路,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大见得光? 转念就忆起在巷子里曾见过的那妇人的模样,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微笑,走起路来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很体面的样子。这样的人会是给人做外室或是与人乱来的? 屋里头林云暖默默流了会儿眼泪,许久方平静下来。 她心想,大抵她和木奕珩便是孽缘。 一走两个月,此时方知腹中又有了他的骨肉。 后头那些日子虽没顾忌,木奕珩在最后关头也不敢不小心。沈世京说得吓人,两年内不养好身子就有孕,生产时恐又要受大罪,说不准小命儿都要丢了。为着这句话木奕珩再怎么冲动也不敢弄在里面……生怕累她受苦。 路上她吐得厉害以为又是水土不服,小日子没来因她身子向来虚空也没往那方面想。 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也知道她和木奕珩的法子不保险,这回真中了标不由暗骂自己白痴。 可……这是木奕珩的骨血。 她舍不得拿掉,舍不得伤害它半毫。 冥冥中这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牵绊着她和木奕珩的缘分。 ……………… 大都早早飘了雪花。 清早木奕珩就纵马到京郊的野梅林里,给母亲扫了墓前的雪,靠在石碑上坐着,举着酒囊仰头豪饮。 坐了牢获了罪,连降三级军衔,手里私兵给收编了一半。 这些损失还不止,镇日骑马横冲直撞酩酊大醉不知已被言官参了多少本得罪了多少人。 都知道他发妻携子走了,是给陶然郡主让位。 都说他这份伤心是装出来的,走了个没家世又年长的妻,迎进个身份高贵又稚嫩的郡主,有什么不乐意的? 疯癫之名是早有的,谁人不知他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装什么情圣扮什么情深,端看他哪天折回头去跟临川王下跪求娶郡主做天家女婿。 这些话说得人多了,连当事人都有些信了。陶然在王府静候他来提亲,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都坐不住了。 木奕珩将空掉的酒囊扔在地上,伸手抹了把嘴角,头靠在那石碑上闭了眼。 梅香沁入鼻中,冷冷幽幽淡淡。处处是回忆。 这片梅园他带她来过,那时他刚弄清楚自己对她的心意,有了与她厮守下去的念头。 想把她柔弱的肩头揽在手上,扣住了,一辈子不放。 陶然就在这时走到他身前。 雪粒子漫天,她脸和手冻得发红。从木奕珩出了木府的门,她就一直在后悄悄跟着。 木奕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