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迈进正堂,目光落在书案后几排高大的书架上。 钟离正同千岩军交代些什么,背对着你,肩背挺拔,墨玉似的长发梳成一束,扣以金玉,垂在身后,发尾耀眼的金色直叫天光逼退。 你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走到靠墙的书架前,略过层层书卷,目光落在犄角旮旯处的抽屉上。 抽屉上挂着一把青铜小锁。 你盯了它一会儿,抬手摸了摸锁梁,一道金色岩印浮现,又很快隐没,一声清脆的弹响后,锁开了。 它这样盛情邀请,你也只得却之不恭。 你撩起眼皮,偷偷看一眼钟离,背过身,抽出抽屉,目光倏然凝住。 这其中既不是寻常的经史子集,策论文章,也不是什么名儒大作,奇珍异宝,而是一叠叠色彩纷呈的笺纸。 杏红,明黄,浅青,残云……色泽或浓郁饱满,或清朗淡然,印着形态各异的拱花,镂刻着花鸟、山水,十分精致,规规整整的叠在一起,许多已不是如今时兴的模样,像是把笺纸的变迁史都收纳——最靠里的几沓边角微卷,俨然算是老物件了。 但总有一样是不变的。 你指尖微颤,极轻地抚上顶端的信笺,墨痕明亮,落笔之人十分慎重,字迹端正,铁画银钩,并无分毫余墨氤出。 你嘴唇蠕动,无声地念起封上字迹。 与吾妻书——二十二年写于归离集。 与吾妻书——三十七年写于玉京台。 与吾妻书——三十九年写于珉林…… 你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掀开最顶端的信笺,并未打开,只执拗地向下翻过去。 与吾妻书,与吾妻书…… 一遍,两遍…… 一千七百年的时光静静地藏在这方寸之间,于一个寻常初夏,尘埃沾染金霞,为你所惊扰,随着信笺一封封翻过去,时光也就倒流回从前。 它已沉寂一千七百年。 于是思念如潮,顷刻将你淹没。 春意阑珊,信笺便取浅红,落着杏花微雨的纹路。冬雪连绵,信笺便似残云,镂着霜雪万点。 东海扬尘,陵谷沧桑。 抽屉恐施了仙术,远比看上去深,待你翻开最后一纸信笺,墨迹已自鲜亮趋于青黄——战时的璃月笔墨匮乏,歌尘自归离集带回的这方松烟墨,已是难得清亮,只可惜终究被岁月篡去色泽。 它已深藏此处一千七百余年。 你忍下眼眶泛起的热意,将信笺依次排好,随后直起身子,推回抽屉,于是几千几万封书信重归黑暗。 一如落笔之人不曾言表的思念。 “想找什么?” 低沉和缓的声音自你身后响起。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