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一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心说果然病阎王也还是力大无穷啊……最终只能无奈破涕而笑道:“严大人还不明白么?你要听好话呢,那就是我这生来人不详,离你远些或许更好……若要我说难听的……” 他顿了一下才道:“就是我不想伺候了。” 严况心尖猛地一颤,抑制不住咳嗽了两声,程如一咬牙道:“难道不是么?现如今你的父兄同门尽皆在此,应当用不上再劳烦我这个外人了吧?” 见严况还是眼中不舍,执拗的不肯松手,程如一只得软了语气道:“那算我求你……真的。” “程如一……”严况第一次唇齿颤动的唤他姓名,程如一先是沉默,随后却突兀的笑了起来。 他道:“严大人……你别怪我食言,也别怪我……别怪我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是真的害怕……我怕,怕哪天醒来,你就躺再我身边……变的冰冷僵硬,再也醒不过来,就像当初的我娘一样……我真的害怕……真的害怕……” 程如一浑身颤抖着,语调一转又带了些疯癫:“还有……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当初支撑着我一步一步爬进上京的……可从来不是什么希冀愿景!读书治国?我呸……!我只想要荣华富贵权势倾天!把那些轻贱过我的人统统踹下地狱!你知道吗?支撑我苦读,支撑我跋山涉水去往上京城的每一步,都是恨,是妒……是能以权利为刀斧手刃仇人过往的快感!倘若不想着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过得来……你听清楚了吗?我就是这样一个俗人、恶人,失去一切才不得不跟着你混口饭吃的孤魂野鬼!而今你这阎王就快转正了,那我这做小鬼儿的,还不许散了么……” 程如一说罢这番话,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他想再说点什么都说不出了,只低垂着头长长短短的吐着气。 恰逢窗沿寒露积水凝汇,忽地砸落窗纸。 严况沉吟半晌才道:“真的要走?” 程如一缓回些力气,仍旧坚定道:“真的要走。” 严况阖了阖眼渐渐睁开,呼出一口憋在心头的浊气,像是放弃了一般缓缓松手退开道:“什么时候?” “即刻。” “可出了唐门就是荒郊野岭,夜深路不好走。” 程如一缩回手望向窗外:“月亮够大。” “那我送你。” “那你……多穿几件衣裳。” …… 今夜倒是难得的月明星稀,天幕低垂,宛如流淌在头顶,银河星波荡漾层层银泽,光与影接连到天际,像是铺就了一道通天路,仿佛只要顺着目之所及一直走下去,便能身登凌霄九天,摆脱尘世疾苦,生老病死。 两人走过荒地,踏过深秋枯草寒霜,待到身披月色来到平乐县城时,月光已然变淡,临近日月交替,白雾也平地升起,渐渐模糊了这一路而来的景色。 “有劳严大人,身体抱恙还来亲自送我一程。”程如一勾动嘴角苦笑道:“可你若再不回去,天亮被其他人发现了寻来,我可就走不成了。” 严况不语。程如一却摊手叹道:“你不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我说严大人,近墨者黑,你这是被我带坏了,也会用‘阴谋诡计’了?” “我本就会。”严况见被戳破,也直接了当道:“我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对对,我知道,阎王嘛。”程如一搓了搓手道:“好了别跟了。接下来我要去祭奠我娘,你去算怎么回事。” 看严况顿了顿停下脚步,却还是像根木桩子一样杵在眼前,程如一眉心紧蹙道:“要说我,你也别去龙泉府了,那处天寒地冻风又大,对你这伤势并无无益,还是……先回齐州请温医官好生看看,再随韩相公回上京修养吧。他是个真心疼爱你的长辈。等回了上京锦衣玉食,能人异士……” “你的病兴许,就好起来了呢……?” 严况不答只道:“那你呢,可有什么打算。” 程如一掐着衣摆笑了笑,神色故作轻松道:“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或者寻着个有趣的地儿,带着从你那儿搜刮来的银两做点小生意?再说吧,再说吧……总归清儿有唐珍姑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