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烛汩汩垂泪,油脂中飘散出清雅的泽兰子芳馨,镂银熏笼里也静静吞吐着袅袅香雾,逐渐熏暖了身与心。 幽深静夜,芳香乍袭,无声无息,恰是月下孤芳,悄然绽露美姿秀色。 如云秀发中砌着金冠宝簪,光芒灿灿灼人眼,云鬓下一片光洁雪滑的额,色如暮春梨花,额心勾勒着一朵嫣红花钿。 自然蛾眉,严妆曼丽,幽邃明眸之内水波横生,眼底闪动着熠熠烛光熏暖的笑意,扇面徐徐下移,露出一张恬静安然的容色。 吟罢却扇诗,新妇绽玉面。 “檀郎满意否?” 灯下美人微微一笑,唇线挑起姣好的弧度。 淡淡呢喃不经意间拨动心弦,启珩目光如炬,借着灯火端详灵越每一寸容颜,黑润眼珠盛满惊艳之色,舍不得挪开分毫。 胭脂水粉完美的遮盖了孱弱病容带来的苍白不足,两靥凝笑,添上娇娆的媚色,感觉不亚于是他亲手折来的一枝芳质丽色,坦然呈现眼前,由他任意赏玩。 念及‘赏玩’一词,他顿了顿,拉回了理智,复抬眼紧盯着灵越,炽烈之色稍稍褪去,转瞬否决掉可笑的念头。 她并非是一个能随随便便叫人‘赏玩’的小娘子。 “卿卿姱容修态,能娶到你为妇,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言罢,启珩觉得自己所言太过浮皮潦草,听不出夸赞的诚意,理该补缀稍许,但究竟要续些什么,实打实难住了他,游弋的目光慢慢凝在灵越的婚服上,眼里迸射出亮芒,他不自觉间脱口吟诵道:“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历来大应皇室公主出降所穿着的礼服乃是揄翟,仅次于袆衣。 揄翟按周礼规定为青色,用青色织锦衣料裁剪而成,饰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中衣为白色素纱,领口饰黼纹,蔽膝与下裳同色,装饰二行翚翟纹,庄重而华丽。 然,启珩的笑容极快泯然。 心念电转间,他惊觉说错了话,心底暗呼大意失荆州,懊悔之意狂涌上心头,神情变得懊丧不已,真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昏了头非挑了这句来吟。 适才,他所吟的乃《诗经·墉风》中描述齐僖公之女宣姜出嫁时所穿的华美揄翟礼服,表面看起来并无不妥,但实则全诗是借咏叹宣姜服饰容貌之盛美,反衬其丑恶内心和污秽行径,是实实在在的辛辣讽刺,充满贬意。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不及他出言补救,灵越启唇接续完最后一句诗,婉转的嗓音逐字轻吟,贝齿中流溢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踩在启珩紧绷的心弦上。 自诩风月老手的他不禁羞愧起来,暗骂自己个儿以前轻松拿捏女子的那股劲儿莫不是被狗吃掉了,当下面对灵越跟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似的。 他心内一番纠结,硬着头皮开口打破尴尬氛围,“对不住,我读书一向是囫囵吞枣,尤其是《诗经》中的各类篇章,明明只得了一知半解之悟便拿出来胡乱用,实在是无意冒犯于你。” “冒犯吗?”灵越反问他。 饶是在万花丛中浪个遍,启珩的花花肠子多到数不胜数的地步,一时之间也是哑口无言,她之所以反问,必然是存有不同的见解,此时此刻应该要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果不其然,启珩亮出一派虚心求教的谦恭姿态,灵越微冷的面色稍稍缓和,和和气气与他说道。 “《诗经》中这一段是先人讽刺卫宣公夫人宣姜荒淫,字字句句在指摘她失事君子之道,更有旧朝宗室给她安上一项‘五世不宁,乱由姜起’的大罪。把全部罪责推给了宣姜一介女子,死后还要承受后世的唾骂,那群自诩君子满口奉行君子之道的人,做的事却极尽假仁假义,恶劣至极。” 尾音未落,她冷笑起来,笑声里尽是讥嘲,“卫宣公秉性淫嬖无道与父亲的姬妾夷姜私通,生下儿子公子伋立为太子,为他迎娶了齐国的公主。可是听到使者说齐女貌美,淫心大起,遣太子伋出使,迫不及待的就在迎亲路上筑台纳媳,替儿子入了洞房。” 讲到此处,她语声变得有些许苍凉,含着面对不公世道却无力反抗的深深痛恨,替可怜的宣姜声色俱厉地控诉着:“宣姜独身一人在异国他乡,身边的随扈纵使有心救她出险境,却也是有心无力。一旦轻举妄动或许会燃起战火,齐卫边境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重重困难致使裹足不前,宣姜身负联姻重任不得不含泪咽下苦楚接受现实。” “她心怀百姓忍受屈辱顺从了卫宣公,在别人眼中却成了错误,她不该有貌美姿容惑得卫宣公做出父夺子妻的恶行。便是宣姜的父亲知晓木已成舟之后,心系的依旧是国家利益,两国联姻牵涉甚广,卫宣公有很多儿子,纵然太子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