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身就不合身吧,他来穿。 这是他一生中穿得最花枝招展的时候。 穿好嫁衣,他没有犹豫,推开屋门,朝落着敞口鼎的道场走去。 * 后来灵愫再去回想,后知后觉地发现,彼时沉庵说“死”的时候,声音格外坚定。 那时她没有回答。 之后不久,有个大东家要她接活儿,去外地杀一个恶霸。 她杀得很痛快。去东家那里交差时,正值腊八。 也是后来,她再去回想,想到沉庵死的那天,也是腊八。 那天下了很厚重的一场雪。 雪沫纷纷扬扬,将天底下的黑暗都紧紧遮住,只留下一片茫茫无际的,刺眼又空洞的白。 阁主说,最近两天,好像没有听到沉庵的消息。 灵愫懂阁主的小心思,“行行,我去看他,省得他再憋着劲,给我酝酿个大麻烦。” 她怀揣着满心愉悦,蹦跳着进了玉清观。 观里的道士都在忙着熬粥布施,因此没把太多心思放在她,还有沉庵身上。 她去了几个沉庵常在的地方,却都没找到他。 最后,她停在敞口鼎前,嗅到鼎里传来一丝微乎其微的死气。 她双脚踮地,就像春天时投心愿木牌那样。只不过,这次她是那块木牌,翻到了鼎里。 鼎又高又深,里面阗满无数块系着红绸带的桃木牌。木牌上写满各种各样的心愿,承载了所有美好期望。 沉庵穿着一身红衣,静静地躺在木牌堆里。 他的脸色枯白,眉头微皱,脸上的肌肉回缩,毫无生气。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而那把匕首,插在他的腰腹。 他的手指沾满了血,血从他身上多处被捅出的伤口中外流,洇湿了他的红衣裳与身下的木牌。 鼎的内壁,与他身旁的木牌堆上,都被他用身上流出来的血液,歪歪扭扭地写上三个字—— 易灵愫。 她的心,被这三个字震得一缩。 恍惚间,她想起他曾说过,他紧张、惶恐、害怕时,会提笔画道符,一张接一张地画下去,直到内心平静。这总能令他安心。 她蹲到他身旁,数了数。 他捅了他自己二十六刀,伤口遍布全身。刀刀不致命,可现在,他却死了。 死于失血过多。 明明可以活下去,可他却任由血珠连成线,不断朝外淌。 死之前,他在想什么? 他在惶恐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在静静地躺在鼎里,感受着生命流逝的时候,他想的竟然不是求救,而是沾血写下她的名字,好能让他安心么。 心里忽然酸酸的,说不清是什么情感。 灵愫躺倒在木牌堆里,窝在沉庵没有呼吸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 沉庵在死寂的氛围里死去。 吐完最后一口气,浑身劲一卸,三魂七魄慢慢升空,周遭的喧嚣从耳边穿过,心却彻底静了。 他成了一个在世间游离的鬼,飘在半空,看到那个孩子缩在他怀里,面无表情,却把他的尸身抱得很紧很紧。 在此之前,在他还活着时,她从没有把他抱得这样紧实。 活着的时候,他只是她的众多情人之一,很普通,没什么特殊之处。 死后做鬼,游荡在人世时,沉庵才发觉,原来,在他死后,他被她的小爱人,包装成了她心里的白月光与朱砂痣。 她要做易大老板,而他的死,就是她寻到的一个绝佳契机。 献祭他后,她把她自己包装成“风流且深情”的形象,让那些老板以为,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进而更愿意与她谈拢生意。 人要是绝情到一定程度,定会被世人鄙夷。而她是个杀手,必须善于做伪装,才能不落把柄,才能更快更稳地实现她的野心。 自此,“沉庵是易老板心里的白月光”这一消息,永久地在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