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盈盈,反射着法器明灭的虹光,在某些角度,就像是没有温度的日光。 裴烬视线落在那把锁上。 其上雕花精致,大片大片的花团锦簇。 是他截止近日前,许多许多年都再未曾见过的白玉姜。 若非今日在此得见,他险些忘记自己也曾尝过白玉姜糕。 那简直是他吃过这世上最难吃的东西,偏偏有人当做宝贝。 “长嬴,你总算回来了。瞧瞧你娘亲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一阵扑鼻的清香热乎乎兜头砸过来,裴烬眼也不抬地扬手接在掌心。 他垂眸瞥一眼油纸包,嫌弃扔回去:“白玉姜糕?苦死了,我才不要吃。” 油纸包在空气中飘飘悠悠划过一道弧线,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稳稳接住。 “臭小子,真没眼光。”玄衣墨发的女子遥遥立于八角亭之下,冷哼着把白玉姜糕小心翼翼收好,表情心疼得不行,“这么好的东西,给你反倒是糟蹋了。” 裴烬嗤笑一声:“你眼光好,你自己留着享受吧。” 他转身便要走,今日的剑法还没练,余光却瞥见斜地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将油纸包接了过去。 “给我吧,我喜欢。” 听了这话,玄衣女子脸上不悦的神情顿时一变,颇有几分受用地将油纸包塞到那人怀里。 “给你,全都给你。”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笑骂一句,“还是你听话,让人舒心。不像裴烬那个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突然插进来的声音陌生,气息也陌生,身形更陌生。 裴烬脚步微顿,重新转回来拧眉看过去。 “他是谁?” 目之所及,一名身形瘦长的少年穿着一身稍有些宽大的黑衣,脸色比寻常人更显得苍白,脸型瘦削骨骼分明,一双眼睛又黑又沉。 他站在玄衣女子身后,安安静静的,像是忠实的影子。 在他出声前,裴烬甚至没有注意到他。 裴烬如临大敌地盯着这个陌生少年,玄衣女子语气却很轻松,没什么所谓道:“这是巫阳舟,我从外面捡回来的。” 她大咧咧往位置里一瘫,“你在外面疯玩的时候,你父亲已经收了他做弟子。论年纪……应该也算你半个哥哥,你以后就叫他师兄吧。” 裴烬唇角微抿,没说话,只是盯着这个闯入家里的陌生人看。 这瘦弱少年似是已经饿了很久,接过油纸包之后一言不发,闷头在吃,这会儿已经将里面的白玉姜糕吃了个干净。 这么难吃的东西,也能吃的这么香,真不知道饿了多久。 或许是裴烬的视线太具有存在感,少年安安静静吃完了白玉姜糕,顿了顿,又将油纸包叠好塞在怀中,这才抬起眼来看他。 他低声道:“少主。” 玄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从位置上起身,偷偷凑到裴烬身边。 她低头凑近裴烬耳侧小声嘀咕:“我遇见他的时候,他饿得与一群野狗争食。原本我只是看他可怜,救下他之后,竟然发现他根骨很不错。” 玄衣女子眨眨眼睛,故作神秘道,“你绝对猜不到,我花了多大的价钱才把他带回来。” 裴烬抬起半边眉梢:“多少?” 玄衣女子忍不住笑起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眉眼间颇有几分得意。 “一块白玉姜糕。” 他这个母亲,虽然平日不着调了些,但看人根骨向来很准。 很多很多年之后,她当年从野狗口中救下来的少年,果然成了乾元裴氏最锋利的刀。 她那时候总是得意洋洋对他笑着说:“三银六钱换来的宝贝,这事可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 “否则,还不知道其他宗门世家的人,要怎么为了他抢破头。” 彼时,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身形已经长得颀长挺拔,唯一不变的是他的沉默。 听到这话,巫阳舟站在玄衣女子身后,只是恭顺地低下头,垂下的墨发掩住眸底的情绪。 他轻声说:“我永远都会在您身边守着您……” “还有师尊、少主。” “哪里都不去。” …… 裴烬在口中品尝到一股蔓延的血腥气。 在防御法器轰然破碎的虹光中,洪流呼啸着湮没而来,肉眼辨不清数量的鬼爪仿佛水中生长的藤蔓,朝着他们身体紧随缠绕。 “三银六钱。”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面不改色道,“试试这个。” 三银六钱。 巫阳舟是乾元裴氏以三银六钱,换来的一场劫难。 裴烬无声捏紧了袖摆。 白玉姜。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