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四年仍不太平,发生的事太密太繁,多到他难以一一忆及: 前年,晋王徐承意杀掉李燕燕的二哥,僭号称帝。流亡至益州的穆妃病逝,李夷信在邵敏指使下退称蜀王,主动投靠徐承意,反成为了晋国的附属。 去年,和徐承意对抗、联合过无数次的古存茂也在洛阳登基,称大魏皇帝。 北方,在魏晋两国之间艰难存活下来的韦思旷,不得不面临日益前移的契丹大军。南面,周军夺取湘黔、再攻川蜀的企图屡屡受阻,相持数年,仍无破局之法。 淮南政局波诡云谲,卢庆沅为首的文臣,虽然把持了朝政,却拙于应对频繁战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武将再度崛起。而随着孙皇后和陈、林二妃接连诞下皇子,江南世家权势增大,分裂也日渐明显,从朝堂之辩到乡间械斗,彼此间的争斗愈演愈烈。 在种种混乱当中,唯一坚定不变的似乎就只有她。 这几年,她每每亲事农桑,积累起深厚民望,定国长公主的名号传遍江南江北。可同时,她也以近乎贪婪的姿态干预朝政,任用阉人和家臣,将能够着的权力都紧紧攥在手里,引起各方哀声怨道。 更让崔道衡不解的,是她对于囤粮的执着。 当年她要兴建的千余座仓窖早已建成封存,被府兵严密保护着,寻常人都不得靠近。起先,以卢相为首的朝臣经常参她恶意贮粮、擅抬市价,各大世家以为长公主知晓了什么玄机,也都跟风将余粮窖存。 可到了来年,粮价节节攀升,她也完全没有开仓放粮的意思,反而不顾成本继续囤积。就连陛下也问不出她这样做的原因,崔道衡只能当成是某种怪癖,在背后暗暗替她抹平。 可李燕燕树敌太多,即便他处处留心,仍不能保她周全……年前她还是意外中毒,虽无性命之忧,却还是退居清河乡下,休养了整整一个冬天。 下毒之人是厨房新来的烧火仆人,早已自行了断,好不容易追查到家族亲朋,李燕燕却制止继续查下去,而是以“敌国奸细加害”草草结案。 过去几个月了,一想起这事,崔道衡的眉头还是拧成了深结:“燕燕,你本不必如此隐忍,幕后之人……” 李燕燕淡笑:“幕后之人藏的没她自己以为的那样深。下毒之人手脚不利索,漏洞百出,这毒嘛,更是有意思。” “是,”崔道衡接口道,“数种名贵药材,用的起的人非富即贵。而这毒不害人性命,对男子几乎无效,却偏能致使女子血虚血痛,日后极难受孕……绝子毒,当真恶毒至极!” “幸亏阿衡哥哥及时阻止了我,没让我服下全部剂量。”李燕燕轻声说,“不害性命……倒像是因私怨泄愤,而幕后指使的人不知道我的驸马通晓医理……” 她垂眸,平淡道:“因我阻碍立嗣,又劝皇兄广纳世家女入宫,皇后一直记恨于心,她借助的,应当是孙家的人吧……孙氏族长事前倒未必知晓……查不下去,不能查。” 崔道衡难得像个少年一样情绪激烈:“我们又不是斗不过他们!” “可大周经不起这场内斗。” 崔道衡长吐出一口气,眼里露出不忍之色,犹豫道:“至少该让陛下知道。” 李燕燕乐了:“涉及皇长子……除了息事宁人,赏我一堆没用的东西,他又能做什么?” 崔道衡沉默了。 许久,他说:“我只是替你不值。” “这是我的因果,”李燕燕十分平静,“我时常想,若当初不阻碍穆妃,也许她真的不会铤而走险,加害父皇……那后来的许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崔道衡忙道:“燕燕,这不能怪你!朝廷约束不到,人人野心膨胀,便是没有穆妃,也会有其他人。” 李燕燕又笑:“我没有责怪自己……因为我在尽力弥补了。对了,阿衡哥哥,如今魏国步步进逼,战线都快推到清河了,你早些带族众退到后方吧,照顾好阿璟阿琇。” 崔道衡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还不是那个岑将军?哦,现在都已经是赵王了。古存茂僭位后这一年,他一直猛攻山东、淮北,可把我们打的好惨……而你不打算和我们一起撤走?” “早上接到宫里密函,要我留下来,与敌将谈和,”李燕燕笑,“说是对方指名,只和我谈。正好,这么多年了,我也想见见他。”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