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昶:“自然听先生的。” 余锦年点点头,取了细银针,分别刺在肩三穴,即肩髎、肩贞与肩髃,此三穴各自归属手三阳经,是治疗肩颈痛症的重要穴位。又选合谷与舒筋要穴阳陵泉,以及痛感最强的阿是穴。下针后轻捻以得气。 “麻烦周四爷将昨日买的艾绒拿过来。” 周凤赶紧取了来,满满当当一大盒。 艾绒是取采摘晾晒三年以上陈艾,选其叶宽绒厚者,捣碎过筛多次而制成。新艾烟浓火烈,易伤脉,远不及陈艾去了燥性,阳气内敛,焚烧时也更柔和,故而艾绒向来以老艾为上品。 五月采艾,晾制,短则三年,长则五年,直到某日腊月才开始制绒,不仅锤捣的石臼木槌需得是清洗干净的,所用之水也要纯净,锤筛次数越多,制艾师傅心思越精,艾绒才越细腻。上等艾绒不仅手感如棉絮一般轻绵柔软,轻松便可捏制成形,色泽也是绿中显金,有称金艾。 由于制艾的年岁之久,市上不免有些黑心奸商,用黄泥水混当年新艾捏团,以次充好,表面上看去虽也是色泽金黄,其实却是最低劣的下等品,着实坑蒙了不少客人。 余锦年捻起艾绒,确实是难得的好艾,便赶紧指挥着周凤一起捏艾柱。 捏好几个,也不需什么额外的胶着固定,直接插到那几根银针上,用烛灯点燃,令它静静燃烧,以焚艾所生的热气,以及针柄残留的余温,通过穴位将热度传至筋脉之间,起到温煦阳气的作用。 只是周凤一惊一乍的,唯恐那几个小艾柱碎下来,烫了他家千娇万贵的主子。 燕昶瞧他在眼前晃来晃去心烦,斥他去准备款待余锦年的菜肴,格外还嘱咐要几条河鲜,且问余锦年:“可有什么爱吃的?” 余锦年总觉得他殷勤过头,可又不好决断他是本性热情好客,还是其实另有所谋,可是思来想去,自己除了会点医术,也没什么好图谋的了,他说到:“不必麻烦了,我也没什么贪嘴的东西。” 对方果然只是随口一问,实际上心里早已有了决断,全然不给他否认的余地,很快就娴熟地点了几道鱼鲜。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几个艾柱就焚净了,焚后的艾绒也并不会散架,仍是初时的形状,可是用灰盒儿接着轻轻一拨,又会顷刻散碎下来,这也是此绒品质绝佳的表现。 诊病首日,治疗不宜过多,需得循序渐进,温针过后,余锦年也没打算再施其他治法,只叮嘱夏老板注意防寒保暖,时时活动一下手臂,以使筋骨不至于“生了锈”。 下头人马不停蹄地备膳,船主人也无丝毫放行的迹象,余锦年正愁该如何脱身,不经意间走到窗边,听闻外头隐约喧闹,便向下一看——那岸上金冠乌衣,光风霁月的,好大一个美人儿! 美人脚下横着个鼻青脸肿的地痞,已被段明制服了,正哭天抢地地告饶。 余锦年趴在窗沿,欣赏了一会美人的英姿,才两手卷成个喇叭状,朝下喊道:“阿鸿!” 季鸿抬头,朝他勾手:“下来。” 燕昶在隔间内更衣,听闻此声,走近内窗,隐在阴影处端详着岸上之人,数年未见,他容貌上也没什么变化,骨子里还透着季家人陈腐酸迂的味道,谨慎有余,雄心不足,还不如他那生性洒脱的亡兄。 ——真叫燕昶看不上。 季鸿似乎察觉到什么,猝然仰起视线,像那巴掌大的窗口望去,里头黑黢昏暗,只可见一帘半扇的帷布。 余锦年高兴着疯跑下来,被季鸿张手拦住,裹进胸前抚了抚背,两人低头轻轻交换了几句话,又相视而笑。 燕昶拿起桌上的东珠抹额,再抬头瞥见岸边,季鸿自袖中掏出一支细银簪,替那笑眯眯的少年将垂散的头发绾固在头顶;动作间,那少年忽地拽住季鸿一只手,眉间隐隐作皱,忧心地吹了两口,心疼得无以复加。 若不是他目力极佳,还真难以瞧见,那季家老三手背上有个蚂蚁大的细伤! 想起那小子方才在自己船上说的什么——大好男儿,不怕身上有些伤疤——可见这话说得真如放屁一般。 燕昶一个用力,将手边窗棂给掰下来一块。 周凤忙上前,拦住了燕昶的去路,提醒道:“主子,主子,底下都是季家的人,虽尚未察觉出什么,却难保不对我们起疑。那小世子可非善茬——” “季家的人如何。”燕昶冷了脸,“季叔鸾的人我动不得?”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