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带他过去拜谒,他却连一句恭贺话都说不好,诸公子们笑话他没见过世面,将他赧得无地自容。倒是闵霁从座上跳下来,怀里摸了块糖,往他嘴巴里一塞,将他往身边拽了拽,道:“走,去看灯!” 一整个晚上,他紧跟着闵霁东奔西跑,灯好看、点心好吃,糖更是甜,都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跑得气喘吁吁,又见闵霁捡了一根木枝,舞了几下才学的剑法。他什么都不会,连赞美都不如人家说的好听,但他很高兴,好像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京城的繁华和有趣。 也是第一次记住,霁,是雨后初晴的意思。 只是宴上人那样多,闵霁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如今不记得了也是正常。 …… 闵霁弯腰去拉他,问他能不能起来。 本是不能的,可他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就兔子似的蹦了起来,一头撞在那还未来得及撤去的伞沿上。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力气,这一撞,震得闵霁小臂发麻,连伞骨也歪去了一条。 “做什么这么用力?”闵霁可惜了一声,拿手拨了拨那伞骨,这才低头去看面前这个满脸血花的小太监。那丑得实在是看不下去,发丝整个黏在脸上,血呼啦嚓的,他“啧”了下,从怀里掏出个素帕:“脏死了,擦擦。” 小太监不肯接,闵霁直接用雨淋湿了帕子,将人拽过来就朝他脸上糊抹几把,好容易看出几分真容,却发现是个极漂亮的少年,与季家那个雪团子还不一样,这个漂亮中还有点怯赧,脖子软得像是抬不起来,让闵霁不禁想到了墙角那盆瘦弱的小紫花。 那群太监们掌完了嘴,得知他是迷路,立刻恭恭敬敬请他进去避雨,接着便赶紧派人去前头宫宴处叫人来接这尊小佛。闵霁往里迈,走到半截一回头,发现那挨打的小太监不见了,他怕是又被人背着拉去教训,立刻走到宫门处瞧,却见那小太监抱着那盆紫花,静静地坐在门槛上,反手将那一绺松下来的发丝编做个小辫,缠到头上。 “你怎么不进去?”闵霁看他给自己编完,才出声问道。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霍地眨着眼抬头看他,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回来。尔后又低下头揪起衣角,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不喜欢这里,害怕这里,所以宁愿在外头多淋一会雨,也不想进去和那些人待在一起,憋了半天,他吞吞吐吐道:“我……我给花儿浇浇水……” 才进宫,还没学会逢人就自称奴才。 “这花是你的?”他点头轻轻地嗯一声,闵霁发笑,也走回来,“那我陪你罢。” 两个少年并肩坐在门前,瓦檐替他们遮去了雨水,闵霁比他大一些,世家子弟懂事皆早,方才又听那些司苑局太监说他是罪臣之子,心里就对他身世有了些感怀。看他摆弄了一会儿花草,又想还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花,于是转头问他叫什么。 小太监的手指停在一片薄薄的嫩叶上,愣了会,才极小声道:“连……云生。” “连云生。”闵霁重复一遍,“云生结海楼的云生?” 小太监依然是眨眼,然后嗯一声。 起风了,闵霁看他抖了肩,便把身上的对花氅衣解下来,随手往连云生身上一扔,带着热乎气的春氅瞬间就将一股温暖送到了连云生的体内。小太监是真的冷了,裹着氅衣也不吭声,更不敢扭头去看闵霁,好像自己是一团可有可无的雾气。 两人无言,片刻,突然身旁响亮的一声“——阿嚏!” 连云生便觉下身一热,他当即惊慌地用双手扯住自己的衣摆,使劲地往下拽,两腿夹得死紧,动也不敢动,脖子更是羞惭地要埋进地里去。 闵霁搓着鼻子,转头看他这幅狼狈样,想起之前太监们嘲笑他尿裤子的事,不由惊诧道:“你又……” 小少年瞬间红了眼睛,一连声地后躲,想起来可又怕起来以后更加难看,脸上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闵霁看他抖得厉害,伸手去碰对方。他再装稳重,年纪也是摆在那里,不太会安慰人,更何况是这种情况,纠结半晌,只能哄说:“你别、别哭,我不嫌你。” 哄好了,又好奇地问:“怎么会这样……” “……”连云生抽泣着看他,又闷下头。因为是闵霁问的,他虽然觉得难堪,却也诺诺地说了:“我、我不知道,净过身就这样了,掌事的说是切完没养好的缘故,留了遗症,一受吓就容易尿……因为这个,去不了其他地方,只能到这儿来伺候花草。” 闵霁不知疾苦,更不知道还能有这样的事,忽然之间也无言以对,更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下好了,小哭包又要哭了。他在袖子里乱摸,摸出颗龙须糖,剥了油纸塞他手里:“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