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迷谷老儿将树枝丫递给我时,神色间颇郁郁,不知被何人招惹,若是问他免不得听他一顿唠叨。我琢磨着还是慎言,得了东西便立刻捏了个诀招来祥云,按上云头直奔东海。 东海之东有十里桃林。 三哥听说我要去东海赴宴,曾专程捎信过来,让我回程时去折颜府上找他讨两壶桃花醉。 折颜正是十里桃林的主人,一只老得连他自己都记不得自己确切年龄的老凤凰。 阿娘说,折颜是开天辟地以来大洪荒时代孕出的第一只凤凰。父神亲自将他养大,地位比起如今的天君还要高上几分。 我出生时,这世间已寻不到父神的神迹。 阿爹阿娘带我去看折颜,他斜挑了眉角抿着嘴朝阿爹笑:“这就是你家娘子新近给你添的姑娘?这小模样长得倒真是不错。” 折颜和青丘之国的渊源主要是从阿娘开始。 据说万万年前,折颜曾向阿娘求过亲,连聘礼都送上了门。 但阿娘瞧上的却是我那榆木脑袋阿爹,直了脖子硬是不点头。 为此折颜还和阿爹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打完后两人却结拜了兄弟。 过了年,阿爹八抬大轿将阿娘迎来了青丘,还是请的折颜主婚。 按辈分算,我和上面的几个哥哥都得尊折颜一声“伯父”。 但他从来“为老不尊”,坚决认为自己其实很是年轻,谁敢在称呼上把他叫老了他就能把谁记恨个千千万万年。 于是,我们只得胆战心惊地跟着阿爹阿娘直唤他的名字。 折颜虽然酿得一手好酒,本人却并不喜欢宴席上的觥筹交错。 “退隐三界、不问红尘、情趣优雅、品位比情趣更优雅的神秘上神”是他对自己的定位。 是以仙家们邀折颜饮酒作乐的帖子,他素来一笑置之。 众仙家邀他同乐,本也是对这没供着什么实职却地位崇高的上神表示亲近之意。这厢里他置之得久了,那厢里仙家们大概也就摸出个名目,道是这位闲散上神只可尊敬不可亲近,于是,再邀他的心思也就淡了。 折颜乐得清净,一心一意地在桃花林里务起农来。 到得东海边上,我掐指算了算时辰,离正式开宴还有一天半。 想起三哥的嘱托,便打算先转道去折颜府上走一趟,向他讨一坛子桃花醉。灌两壶给三哥捎带回去,再灌一壶并着夜明珠给东海水君送去当作贺礼,剩下的埋在狐狸洞跟前慢慢喝。 这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十里桃林十里桃花,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我熟门熟路地朝桃林深处走,一眼看到折颜正盘腿坐在空地上啃桃子,偌大一个桃子,转眼就只剩一个核了。 折颜笑盈盈地朝我招手:“这不是白家小丫头嘛,真是越长越俊了,过来,”他拍拍身边的空地,“坐这里来,让我仔细瞧瞧。” 天上地下的神仙里头,也没几个辈分高得可以叫我小丫头了。 这声小丫头令我油然生出一种自己其实还很嫩的错觉,感慨无比,受用无比。 我“从善如流”地坐过去,折颜就着我的袖子擦了擦手。 我思索着要怎么开口才能顺利讨到那坛酒,就听折颜扑哧笑道:“你待在青丘几万年,这一趟出来得倒是甚好。” 我愣了半晌,没太弄清楚他这句话是个什么缘由,只得赔笑道:“这里的桃花也开得甚好,甚好。” 他笑得更深:“前些天,北海水君带着他娘子来我这里闲赏了几日桃花。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小娘子,真是天真可爱得紧。” 这下我倒笑不出来了。 北海水君那小娘子唤作少辛,这名字还是我给起的。 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我和四哥去洞庭湖游玩,在半人高的芦苇荡里,发现了条被欺负得气息奄奄的小巴蛇。 我看着可怜,便央四哥将它带回了青丘。 那时小巴蛇已修成了精,虽软趴趴的,但也勉强能化出个人形,这便是少辛。少辛在青丘养了两年伤,伤好后,说要报答我,就留了下来。 那时阿爹阿娘已常不在青丘,狐狸洞由四哥当家,四哥安排她做了个洒扫婢女。此前狐狸洞一个婢女也没有,洒扫这活计全是我在做。 我乐得清闲,便成天地不着家,在大哥、二哥、三哥、折颜处换着厮混。 日子就这么安安生生地过了两百年,一日阿爹阿娘回来青丘,说为我订了门亲事。未婚夫便是北海水君桑籍。 当时的桑籍还是天君座下盛宠的二小子,住在九重天上,并未被封到北海去。 天君将桑籍和我订亲的事广布八荒四海,各路神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知了晓了就要上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