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这个夜华,却同活着时没两样,不仅能同我散散步下下棋,还能同我说说话。 自此之后,我日日都能梦到他。我觉得睡觉真是个好活动。 其实换个角度来想一想,也就释然了。他们凡界有个庄周梦蝶的典故,说一个叫庄周的凡人做梦变作了只蝴蝶,翩翩起舞十分快乐。片刻后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仍是凡人庄周。不晓得是庄周发梦变作蝴蝶,还是蝴蝶发梦变作了庄周。从前我实实在在地过日子,把梦境当作空幻。如今这样令我十分痛苦。那不如掉个个儿,把梦境当作真的来过日子,把现实全当作空幻。人生依然一样没差,不过换种过日子的方法而已,却能令我快乐满足。这也是一种看开吧。 折颜同四哥见我气色渐好,只是日渐嗜睡而已,便不再常看着我,大约他们已多多少少放下了心。 九重天没传来立新太子的消息,只听说昭仁公主素锦被永除仙籍了。因东皇钟异动时,她身为守钟仙娥,却未能恪尽职守,及时上报天庭。她身在其职却不能行其责,间接害得太子夜华与擎苍一战孤立无援,终以自身元神生祭东皇钟,魂飞魄散。天君痛失长孙,震怒非常,当即将她贬下了九重天,列入六道轮回,要经百世情劫。 我觉得天君对素锦这一罚罚得有些过了,大约是迁怒。但这些事终与我无干,便也只是当个闲闻来听听。 掉个角儿来走这条人生路,我走得很好。在这个人生里头,我相信夜华是活着的。 当初做给他的那个衣冠冢成了我最不愿见到的东西。因它时时提醒我,这一切都是你虚构出来的,夜华死了,他死了。我觉得那个地方是个极恐怖的地方,又狠不下心差迷谷将那衣冠冢掀了。便在狐狸洞中另开了一个洞口。 四哥得空时常带我去凡界逛一逛,聊以遣我的怀,顺便遣他的怀。游山时他会说:“你看这高耸入云的大山,站在山顶一看,这世间一切渺小如斯,不会令你心胸瞬时博大起来吗?不会令你觉得小儿女情伤不过是天边的浮云,一挥手便可抹去吗?”游水时他会说:“你看这飞流直下的瀑布,奔腾入河川,不舍昼夜,且从不回头。你看了这个瀑布,不会觉得人生亦是如此,不能回头,总是要向前看的吗?”游集市时他会说:“你看这蝼蚁一般的凡人,能在世上走的不过数十载春秋,且还受司命排的种种命格所困,种田的大多一生穷苦,读书的大多志不能展,养在深闺的好女儿大多嫁个王八丈夫。可他们仍欢欢喜喜地过着。你看了这些凡人,不会觉得自个儿比他们好上太多了吗?” 初初我还听着,后来他说上了瘾,每回都要这么说一说,我嫌弃他啰唆,再去凡界便只一个人了。 夜华去后第三年的九月初三,我在凡界听戏,遇见方壶仙山上一个叫织越的小神仙。在凡界听戏须得照着凡界的本子来,觉得角儿唱得好便捧个钱场,喝彩时投几枚赏钱到戏台上,也算不辜负了戏子们一番殷勤。 织越小仙大约头一回到凡界看戏,见红木雕栏后头一干看戏的扔银钱扔得热闹,眼红也想扔,却两袖空空的挺寒酸。她一眼看破我的仙身,喜滋滋自报了家门,找我借些打赏银钱。我虽有些奇怪她一个小神仙自当习得变化之术,变一两个银钱出来理当是桩小事,还是借了几颗夜明珠给她。后来才晓得她爹娘怕她下界冶游惹祸端,将她的仙力封了。 原本不过是个点头之缘,此后我去凡界看戏却回回都能遇上她,这点头之缘便硬生生被掰成了个长久缘分。织越生得喜辣活泼,又不缠着我打听我是谁家住哪里芳龄几何,我觉得难得。再则听戏时能有个人说说话,又不是四哥“你看这跌宕起伏的戏文……”这种说话,也挺不错。 这么一来二去的与她同听了十多场戏,算算日子,大约已两月有余。 今日,我又坐在这楼中听戏,戏台上挺应景地唱了一出牡丹亭。正是十月初五,宜婚嫁出行,忌刀兵,三年前今日此时,夜华他离我而去。我灌了一口酒,看戏台子上的青衣将水袖舞得洋洋洒洒。 这一段戏文直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织越小仙才姗姗来迟,觍着脸在我身旁占了个位置坐下了。 戏看到一半,她掩着嘴角凑过来偷偷摸摸道:“我那个天纵奇才却英年早逝的远房表哥,你还记得吗?”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