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一直保持和苏暮宇并驾齐驱,只是国道上有不少车来来往往,对面的司机老远看见苏暮宇的车在急速逆行,吓得纷纷躲去另一边车道,给警车追击造成了很大困难,有的车甚至在岔路口直接转弯,死死刹到一边去。司机早就满头是汗,在连续躲闪了四辆轿车之后,他完全崩溃了,大声喊着不堪入耳的脏话,方向盘也逐渐不听使唤。苏暮宇捡了一块碎玻璃握在手心,打开了四个车门的保险锁——该来的终究会来,他想给哥哥打个电话——如果他还可以活下去。 坐在副驾驶的那学生模样的人挺身翻过副驾驶,换到后座去摇下的玻璃端出手枪。苏暮宇潦草地看他一眼,仗着右侧玻璃还可以撑一阵,做出了一个也许又会后悔一辈子的决定。他打电话到最近的公路交通管理所报案,语气充溢惊慌失措:“R5国道六车连环追尾事故,快点来人吧。”忽然车身一歪,险些开下国道去,苏暮宇没防备,握着手机的手慌而去找支撑,结果司机就在这个瞬间把车子又重新掰回到路面,这一次,苏暮宇绝望地发现自己彻底领不到命运女神的今天的小奖品了:手机摔飞出去,连响声都听不见。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前胸后背,苏暮宇上下牙齿打架,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注定吗? 注定要悲剧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者注定在找不到幸福的绝望里耗尽所有热情和希望。 时辰未到(3) 苏暮宇猛然觉得解脱,就好像自己已经死了一样。这样的感觉一生不会有几次的,最近的那次,站在海神殿外看见万飞的尸体。当时他想,之前所有的誓词和约定,就在他停止呼吸的一瞬间单方毁约,可他无权找老神仙赔偿,也无权责备万飞。他必须收下所有的折磨,并且背负一生。可事到如今,本来占据墓地前排位置的万飞墓碑前,原本的小花园已经拆除,新建了三排烈士公墓,常常有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成群结队地在那里朗诵诗歌,苏暮宇去看万飞的时候不会再流泪。说不清这是麻木还是已经忘却了大部分伤痛,苏暮宇甚至开始不在乎在万飞的墓碑前接江立的电话——他问碧色眼睛的准心理医生:“如果他知道我的薄情,是不是会气得活过来?”江立推了推他平光的金丝边眼镜:“亡故的悲痛终究会变成思念和平静的回忆。从某种角度说,这是心里的伤疤掉痂后再生,你能想起他的笑而不是他的血,于你于他都是好事。”苏暮宇闭上眼睛,看见万飞在猎场里骑一匹栗色的马,长裤,赤上身,双手不拉缰绳,肌肉虬劲的左臂上蹲了一只年迈但骄傲的隼,右臂则高高扬起,倒提着长翎的飞鸟和肥美的鹳。 盛夏的猎场中心有一块像宝石般一年四季不同色的大湖,万飞踏马从湖边湿地而来,稳稳停在苏暮宇身边。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牵动左边眉毛里浅浅的一道疤,显得有点儿坏有点儿痞,他说:“这根孔雀蓝的翎子你喜欢吗?”那翎子还长在鸟儿身上,有一种活着的东西才有的璀璨宝光。 苏暮宇就这样木然坐在满是玻璃碴的座位上,看前车呼啸而来,电影一般飞过。右侧两块玻璃终于经不起子弹,副驾驶那块彻底脱落,苏暮宇对面的则喀喇喇碎裂,而苏暮宇左侧耳朵里却掠过一阵令人头痛的直升飞机声。他探头看去,是两架新型武装直升机,机身纯黑色,从螺旋桨的警戒红色来看,是驻扎在南原市的应急反应特警飞机——这证明江扬的电话既快速又有效——开始,苏暮宇盼望着它发现路面上这辆逆行的小车,但是飞机直直向着机场高速的方向驶去,竟然很快就没了踪迹。 那是苏暮宇向江扬报告的路线。那时候苏暮宇还不知道对方会把自己生生逼死在相隔不远的R5国道上。 天绝生路。 还来不及感叹,司机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右臂一个弹孔正在冒血。反正也是一死,精疲力尽的他干脆扔掉了方向盘哀嚎起来。苏暮宇深呼吸,一纵身扑向前方死死抓住了方向盘,满头血汗抬额的瞬间,他看见一辆巨型货车直奔向自己。 它太大了,估计司机已经看见了苏暮宇的车,甚至已经在踩刹车,但它的速度和体积都让它很难躲避危险,就像巨幕影院的3D电影般,苏暮宇知道这不仅仅是吓唬人的效果而是玩命,于是不顾一切地疯狂打轮,在警车的枪击下,整个车子冲过并不算低的R5国道路基,标枪一样飞了出去。 警车里的候鸟显然没料到他们的波塞冬有这么大的胆子和如此魄力。要知道,路基下是草皮和沙地,危险性大大降低,不管苏暮宇是不是下意识地选择了这个方法,都好过被大货车碾成明信片。当然,候鸟们也需要活口,警车司机在之前的躲避和追击中养成了手上的惯性,一看苏暮宇的车消失,也跟着别进对面车道。尽管大货车使出了万般力气停车,还是把警车车头几乎削没,后座里学生模样的人花了好几分钟才爬出来,货车司机推开门,直接摔在路面上,裤子下一片洇湿,他以为撞了警车,尽管根本不是他的错。但那候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