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帅沈沈叹了口气,合上书本,随意地插回架子上:无论如何,这个习惯是身为父亲的他强迫儿子养成的,开始只是不放心儿子的言行,希望能够引导他不要走弯路,後来,积怨下,这变成了父子互相折磨精神的有利武器。不知道多少次,江元帅看著结束了外交晚宴後在车里就累得睡著的江扬,躲进浴室冲凉,十五分锺後带著工作报告到书房里见他,一站又是两个锺头。他很想让儿子坐下,但是儿子却倔强地一昂首,声音淡淡的:quot;不用了,谢谢您,我应该站著说,这是礼节。quot; quot;都怪你,翰韬。quot;江夫人蜷在被子里,眉眼间完全失去了首相的风采,更像一个最普通的、为儿子担忧的母亲,quot;八岁那年的事情,你是躲无可躲的罪魁。quot; 江元帅在黑暗里睁大眼睛看著窗外,按铃叫人:quot;浓茶,煮得热热的。quot;那时候的江家,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喜得二儿子江立的意外更让家庭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中。八岁的江扬跟父亲就像跟那些多年不相往来的远亲一样陌生,跟母亲更为要好,完全是因为她需要边恢复身材边照顾只知道大哭的江立。弟弟的出现,让江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并不是因为宠爱顿时转移了方向──从未被真正宠爱过(至少江扬自己这麽想)的他发现,父母亲和家庭教师们更加急切地开始在他身上试验各种精英教育的方式方法,功课意外地繁重起来,各种体能训练也出奇严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此时,因为江立在隔壁整夜哭泣,使得他没法静心做题,一拖再拖的数学功课终於被家庭教师告到了江元帅那里,加上几日过重的搏击教学和惩罚,江扬夜里发起高烧,昏昏沈沈地,居然撑到第二天早晨,接著爬起来去做体能早锻炼。 quot;瞧你的状态!quot;江元帅淡淡地讽刺,quot;这要如何做哥哥?自己去告诉你的体能老师,功课加倍。quot; 江扬毫不犹豫地去了,直到在训练场地里因为血糖过低晕倒,这飞轮般高速运转的课程才顾及到他,猛然刹车──这一切,意外出差的江元帅丝毫不知道,等他回来的时候,江扬已经恢复了活力,仿佛什麽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是,quot;爸爸quot;或者quot;父亲quot;这个称呼,从江元帅和大儿子的生活交集里,彻底消失了。 一消失就是十六年。十六年间,江扬是一个温文礼貌的贵公子,是一个雷厉风行、言出必果的勇猛将官,是一个体贴细致的哥哥,也是一个柔情似水的模范情人,却始终不是江元帅的大儿子。 始终不是,将来无法再是。 江元帅在这些天的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江夫人经常被噩梦惊醒,紧紧抓著被子挡在胸口。好几次,江元帅希望以更亲密的夫妻的方式来缓解妻子的不适,却被坚定地拒绝了:quot;翰韬,我们可以做爱,甚至可以再要一个、两个孩子,他还可能是一个男孩,琥珀色头发,琥珀色眼眸,甚至长得比他还要好看,比江扬更加勇敢、出众──但是,他永远不可能是我们的大儿子了,永远。quot; 忍受不了失眠的困扰,一个江夫人出国访问的日子里,江元帅半夜1点吩咐勤务兵收拾了江扬的房间,自己走过去睡。他也并不真的睡下,钻进江扬的天鹅绒被子里,却按铃叫人:quot;浓茶,煮得热热的。quot; 等待茶的过程中,他随手拉开儿子的床头柜抽屉,里面躺著两只塑料圆盒,扁平的,螺旋盖子,一只绿一只蓝,里面的不知道什麽东西已经彻底变质。他有点生气地看著这些quot;垃圾quot;,淡淡问送茶的勤务兵:quot;这些是怎麽回事。quot; 勤务兵低声回答:quot;大少爷吩咐过,屋里的东西都要留好。quot; quot;这是干什麽的?quot; quot;对不起,元帅,大少爷不让说......quot; 江元帅挑起眉毛,杯子不轻不重地一磕桌面:quot;他大还是我大?quot; 勤务兵缩了缩肩膀,只能小声回答:quot;报告元帅,这是一盒盐块和一盒糖块,大少爷不想吃东西或者没时间吃东西的时候拿它们调水喝,懒得找水就可以直接吃──大少爷是要回来了麽?那我明天就把这些都换了新的。quot; 江元帅示意他可以走了。 勤务兵前脚出门,帝国的大元帅就冲著这些东西笑起来,为江扬孩气的举动,也为自己对儿子喜怒的漠视。笑著笑著,眼泪就顺著干涩的眼眶流下来,纵横在脸上,流过刚刚冒出头的胡子茬。他赶紧拿起江扬的被角便擦,却不想,越擦越多,仿佛洪水溃了堤坝,一发不可收拾,最後只能把枕巾捂在脸上,直到天色发亮,才沈沈坠入睡梦中。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