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地瞧清荆望后,又将将军大帐内里里外外地打量了一圈, 才缓缓从方才的梦境里回到现实, 他垂头恹恹道:“本来,该是个美梦的。” “您又起来这么猛做什么?” 荆望看见齐钺左肩上的白娟又再次渗出一片新血, 他连忙拎起药匣子走到行军榻边,一边重新给齐钺包扎一边没好气地唠叨—— “不是我说您啊, 将军, 就算夫人不在了,您也该检点些。” “什么叫不在了?”齐钺也没好气地白了荆望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好好好我说错了, 是夫人现下不在北境大营里, 可你还是要检点啊……” 荆望接着啰嗦—— “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照看好, 这一惊一乍的,唤的还是别的女人的名字, 这叫夫人听见了可怎么好?” “将军啊,您要记着, 您娶的可是郡主, 这辈子就绝了那些个三妻四妾的心思罢……再者说了,夫人她哪儿不好啊?样貌好,家世好,医术还好……” “这些还用你说?”齐钺终于受不了荆望的啰嗦, 黑着脸将人打断,“我说,夫人哪里好,你是怎么知道的?” 荆望那副直肠子半点也闻不到空气里的酸味,还在继续添柴加火,“这不明眼人都看得见吗?谁不知道夫人好啊?隗都城里求娶的队伍都能从相府排到城门外康柏的家去——” 齐钺看了眼自己被包扎得乱七八糟的左肩终于再也忍不了,“行了,弄得差不多了就滚出去!” “马上,马上……”荆望最后给新扎的白娟打上结,“我再最后说一句啊,将军,梅香梅香的,一听就是什么小门户里丫头的名字。” 他突然低身一脸神秘,“趁着夫人没发现,早些断干净的好……” “荆望。”齐钺觉得自己都快被气笑了,“你是不是也不常去听戏?” “我整天都跟着您。”荆望无奈地挠头,“您自己常不常去听戏自己还不知道吗?” “也是。”齐钺点了点头,眸色里却突然透露出一丝教人心疼的寂寞。 “将军,您不爱听,我不说了便是……”饶是荆望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也看出了端倪,他小心翼翼道:“我这就滚出去……” “荆望,你说——” 荆望刚转身,背后却响起齐钺无比落寞的声音。 “如果当年,我大哥、二哥都没有死,我父亲没有战败,我母亲也就不必一颈子吊死。如果那样,齐家还是隗明屹立百年的簪缨世胄,父亲母亲虽是严苛,但我有大哥疼着,二哥护着……你说,如果那样的话,我会不会长成隗都城里最浪荡佻达的公子哥儿?” “侯爷……”荆望揪心地看着齐钺,过了齐重北和老夫人离开后的那几个月,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齐钺。 他想要安慰,可笨嘴拙舌的人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您好好儿的说这些做什么?不是都过去了吗……” “我也就是想想。”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齐钺的眼神空洞寂寥,似乎装得下整个北境的清冷月光。 “如果那样的话,我可能也会和隗都城的那群纨绔一样,提笼架鸟、吟风弄月,和他们一起喝花酒,一起搭戏台。如果那样的话——” 齐钺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似乎是想埋葬一些不愿教人看见的东西。 他的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那我便能早些知道,《墙头马上》是一折戏,早些知道里面女主身边跟着个叫梅香的丫头。如果我早些知道那一切都只是一出戏……” 齐钺终于没有再说下去。 荆望担心地盯着齐钺,也不知要从何问起。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