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不曾见过钟悠悠哭成这样, 内疚成这样。 易柏总想尽可能替钟悠悠做点什么,在他看来,钟悠悠并不需要背负起末世里的任何人。 更别提是那么尽可能地时时放在心上,搜集物资,囤货运送。 还惦记着他总归会自愈的伤口,惦记着他在末世无法放松睡眠休息。 他是说过不少次谢谢,但谢谢不过轻飘飘两个字,易柏想,除了好听以外,对钟悠悠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所以他踏进这个幻境里,想帮钟悠悠回家,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并不需要钟悠悠如此流泪,如此内疚。 但易柏也不曾这么直接地吻上去过。 易柏心中很清楚,他们两个,不是属于同一个位面世界的人,他是属于朝不保夕的末日,而钟悠悠是平安喜乐的盛世。 钟悠悠终归是想回家的,她终归是要回家的,会有爱她的爸爸妈妈,会有她一路成长认识的同学朋友。 系统说过 ,如果宿主死亡,仍旧存活的契约员工将得到自由,所以钟悠悠才能没有负担地想着,也许她能占有小灰烬鸟和小树人漫长生命中属于童年的片刻时光。 但系统也说过,如果契约员工死亡,会还给宿主一个新的契约名额,重新拥有新的契约员工。 易柏和钟悠悠,拥有的寿命差不多。 他这一生,哪怕平稳活到最后,也最多只能陪伴钟悠悠剩下生命中三分之一的旅程。 但他的末世位面过于危险,也许哪一天,来不及告别,钟悠悠会发现,打工时间到了,却没有星芒传送。 只是员工面板上,重新亮起可以契约新人的光芒。 每天八个小时跨位面的交集,那间店里笑容甜美的年轻女孩,就像是末日里一个对自己生命都已无所谓的青年,却突然拥有了独属于他的桃花源,与乌托邦。 是在黑暗中痛苦求生之后,能短暂休憩沉迷的美好梦境。 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再在满室的星芒中睁开眼,就能听见热闹的没有性别的刚出生未成年小鸟啾啾鸣叫。 能听见悠扬的七十八岁未成年树人哥哥摇摆翠绿枝条发出的山林回响。 能看见藏在心底的那个年轻女孩,回头冲他弯起眉眼,黑发红唇,目光清澈透亮,甜甜微笑。 但所有潜藏的心思,在石林幻境的冲击下,无所遁形。 所有隐忍的克制,在这破幻一刀当空斩下时,也灰飞烟灭。 末日刚刚来临那段日子里,物资还不像后来那么匮乏,不少人都疯狂抢酒,宁愿日日活在烂醉里,浑浑噩噩死去,也不要清醒地睁眼看这世界。 易柏不怎么用酒精麻痹自己,用以躲避痛苦。 但此刻,吻着钟悠悠温软的唇,他承认,今朝有酒今朝醉,是一句如此能够蛊惑人心的诗词。 即使一天就只有八小时,他也不想再松手了。 可既然不想松手钟悠悠,易柏手上依然握着的那把冰刀,刀身上好似活着的血线纹路,里面那些千百年来不甘埋骨此地的怨魂,流动不散的骨血,徘徊不去的杀意,渐渐地,就全淡去了。 随着飘散的石林雪花一起,向着石林边界与原始山林的交融边界处,如满地萤火,洋洋洒洒,升空而去。 血线纹路抽空了,破幻冰刀的骨架就散了。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