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近乎凝滞。 须臾,她抬头看向了戚氏,语气平静地请教道:“敢问戚大家,我的画是何处不如‘别人’。” 陶三姑娘看着冷静,不过在场任何人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服气。 陶三姑娘也确实不服气,她承认她的棋艺不如端木绯,端木绯一口气连破七局棋,其实力毋庸置疑,可是书画不同,品鉴书画时难免带着评画者个人的喜好…… 陶三姑娘的眸光闪了闪,义正辞严地又道:“戚大家,端木四姑娘的年纪比我还小,除了前年她曾在凝露会上作出一幅气势恢宏的泼墨画外,也从没听说在书画上有何才名,凭什么她可以与您一起为画点评?而且……” 说着,陶三姑娘的目光像利箭一般射向了章岚,“我方才分明看到章五姑娘是和端木四姑娘一起来的,她们俩肯定相识,如此不公。” 陶三姑娘其实是说一半藏一半,因为章岚不仅与端木绯相识,与戚氏的关系更是不比寻常。 这些话哪怕陶三姑娘不挑明,在场的其他姑娘以及那些旁观者也能想到,他们看着戚氏和章岚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有怀疑,有震惊,有动摇,有愤愤,也有的人不置可否。 虽然俗话说内举不避亲,但是“不避嫌”到这种地步,也难免令人觉得不公。 在众人那一道道带着探究的灼热目光中,章岚仍然挺直腰板站在那里,乍一看泰然自若,但是知她如端木绯,却能从她微微黯淡的眸子里看出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就像是自家团子不高兴时,那双冰蓝的狐狸眼就会变得蔫蔫的。 端木绯抿了抿唇,笑得眼眸半眯,她迎上陶三姑娘不服的眼眸,忽然开口道:“陶三姑娘,以我之见,章五姑娘确实比你出色,而且,不止一筹。” 端木绯的声音清脆动听,语气却犀利得不留一点情面,令得四周的其他姑娘们静了一静。 戚氏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别看猫儿平日里懒散得很,那可是带着利爪的狩猎者。 端木绯似乎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唇畔一直噙着如猫儿般可爱的笑意,而陶三姑娘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来。 屋子里变得更为寂静,气氛变得紧绷起来,不少姑娘下意识地屏息,只听那窗外风拂梅枝的簌簌声不绝于耳。 端木绯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陶三姑娘画的那幅画前,其他人也都朝这幅画围了过来,没一会儿,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陶三姑娘画的是一幅《雪梅图》。 画中的红梅枝干如虬龙,蜿蜒逶迤,繁花似火如霞,在一片鹅毛般的大雪中,红梅傲然怒放。雪映梅,梅映雪,那纷纷扬扬的落雪中偶有几片红梅的花瓣飞舞着。 红的梅与墨的枝,梅花的冷艳与枝干的遒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幅画既雄浑厚重,又清丽秀逸,颇有一种“铮铮铁骨傲风”的气度。无论从构图、用笔到色彩,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四周的众人皆是对着这幅《雪梅图》微微颔首,面露赞叹。 这幅《雪梅图》与一旁章岚所绘的《雪松图》摆在一起,可说是一柔一刚,各有千秋。 那幅《雪松图》上画了一排顶天立地、虬曲逶迤的劲松,背景是一片雪山寒雾,隐现的溪水自远处流淌而来……溪边搭的一间茅屋里,一个儒雅的老者正在煮茶,扫雪煮茶,似有茶香袅袅飘来。 相比于颜色鲜艳的《雪梅图》,《雪松图》显得颜色清雅,只是这么看着就给人一种清冷恬静的感觉。 这两幅画都是上乘之作,且不说它们到底孰强孰弱,以《雪梅图》的水平,怎么也该位列前三才是! 陶三姑娘看着自己的画,自信地勾唇笑了。 端木绯指着眼前的《雪梅图》,有条不紊地道:“陶三姑娘这幅《雪梅图》无论经营位置、骨法用笔还是色彩渲染,都是上乘,只可惜流于炫技,只这一幅画就用了十几种皴法,每一笔都极致精湛精准,近乎‘摹写’。” 一幅好画同时取决于画者作画时的心境,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画出两幅完一模一样的画,因为那一瞬间的心境是不可重复的,这幅画就画技而言,是上乘之作,却无灵气,十有八九是“摹写”了一遍。 端木绯眸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继续道:“画者过于在意那些形于外的东西,却反而失了气韵……” 看着端木绯那双清澈如镜的眼眸,陶三姑娘觉得自己仿佛被人看透了一般,登时有种赤裸裸的狼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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