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那张平平无奇的纸,纸上也只有一个字。 口。 这是什么意思? “仙人说,这个字,就是我的病因。”萧氏原封不动地将吴议的话复述了一次,“妾的疾病,全从口入,人参益气,但在七月的天里就是导致闭气邪侵的毒药,故此只需停药修养,清淡饮食,再广开门户,撤去屏风,通风见日,除湿辟邪,就能自然祛除病气,无药而愈。” 另一边,吴议已匆匆辞别李府,回到吴家别院。 萧氏之疾,说白了就是富贵病。 再名贵的药材,不用于正确的时机和剂量,都能成为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夏日正是服用人参的第一大忌讳,李素节把妻子当药罐子似的灌汤灌药,以致她气闭于中,病势迁延,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救人的出路他已经指明了,肯不肯听话就是李家自己的事情了。 他回到自己那个寥落冷寂的小院,天上稀疏的星辰投下点点朦胧的寒光,落在门前人迹罕至的台阶上,映出苍绿一抹苔痕。 吴议慢慢推开门,借着疏朗星光踱到桌旁,坐下小口地喘着气。 很快,倦意便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 知了——知了—— 窗外的夏蝉还在不眠不休地鸣叫,给蒸笼似的实验室又添上几分燥热的气氛,吴议整个人埋在厚重的实验服里,坐在桌前,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在电子图书馆里搜索着新的动物手术麻醉手段。 “过量酒麻?”周师兄猝不及防地从身旁走过,眼光锐利地一扫而过,“时代在退步啊,我们居然要沦落到用酒精来麻醉了。” 吴议一目十行地从颇有些年头的文献上浏览过去,无奈地摆了摆手:“现在实行麻药管制,很快咱们就不能用戊巴比妥钠了,你还真别小看了酒精麻醉,越是原始的手段,越需要牛逼的麻醉师,你要上手,那狗都不一定睡得过去。” 周师兄倒给他说得满不服气,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得,咱也学习学习,以后要是穿越了,这还是门技术活。” “要真穿越了,谁还干这个?24K纯高危职业。”吴议笑着摇摇头,要给他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他就是天打雷劈也绝不学医。 更何况,古往今来,但凡学有所成的名医大师,不是死在贵族势力的利爪下,就是亡于宗教主义的阴影里,就连孙思邈这样高瞻远瞩的神仙人物,也不得不在山林里躲藏了一辈子。 仙人未必肯抚人顶,帝王却总妄图长生。 “师弟你的思想境界还是太低级了。”周师兄反手一记栗子敲到吴议的头顶,半开玩笑,“我们这种职业,就是四个字,舍身取义!” 砰。 轻轻的一记,吴议却被疼得一惊,从梦里坐直了身子。 第3章 夜半的夏风从鬓下抚过,在单薄的肩角上掠起一阵涟漪似的凉意。 吴议揉了揉生疼的脑门,这身子果真是不济了,这么昏昏沉沉下去,这辈子指不定就真的交代在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小院。 惊梦之余,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也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这一年,是总章二年。 就在这一年,唐的疆域达到了建朝来的最巅峰,从雪岭到汪洋,从天顶到幽谷,连绵纵横数千万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朝向西边那座伫立的长安城。 这一年,唐高宗还是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睿智君王,而武则天还是母仪天下、安居后宫的一国之母,泱泱中华还是万邦来贺、举世无双的绝代盛世。 这一年的繁华壮丽穿越千年的风雨而毫不褪色,依旧内敛而深沉地向后世面昭示着自己如梦似幻的荣耀与英灵。 而相比于风光无限的伟大帝国,这原主的生平却简单得像一张没有瑕疵的白纸,还没有来得及着下只言片语的笔墨,就已在病魇的侵蚀下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模样。 他就如一株自生自灭的野草,在这座萧索的别院漠然地迎接死亡的降临,正房的那一位甚至懒得腾出手来收拾他,时不时在菩萨面前掐弄着佛珠,暗自盘算着这个倒霉催的庶子是不是到了该上路的时候了。 次日,江氏便又谴了吴九来。 “哎哟,少爷,怎么起这么早。”吴九没料到和他撞个正着,皮肉僵硬地扯出个笑容,“夫人老念叨你的身体,你这也实在是太不爱惜安康了,要是出了院子受了风寒,旁人还要说夫人苛待你这个庶子了呢。” 说着,佝偻的老腰往门口一挺,作势要拦住准备出门的吴议。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