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瓘就伏在李弘脚下,眉梢嵌着冰雹,老来发青的眼睛一片通红。 “殿下体察民情,又焉知民心不体贴殿下呢?” 他太清楚自己主子的脾性了,可是不管殿下再能干,再疯魔,再拼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虚岁二十,刚刚成人的青年而已。 李弘无奈地一笑,被雨打湿的面庞清秀,眉眼柔和,润泽的水珠从下颌滴落,模糊了一贯分明的棱角,反倒显出三分隽秀温柔。 “请替我向大坪村村民道一句,多谢你们的关怀。” 旋即转向张文瓘,温软的语气在这片冷雨中的冰雹中变冷变硬,一字一句重重砸下来。 “太宗曾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身为监国太子,当为天下先行,怎能避于人后?” 倔得像一头牛,张文瓘在心里叹气。 还是头角都没长全,却偏偏拉不回头的小牛犊子。 他从地上慢慢扶着腰杆撑起身体,举起雨伞,跟在李弘身后三寸远的地方。 其余十数位随行官员亦纷纷效仿,跟着这位倔强的太子爷,硬生生踏过这一片雨大水淹的田地。 第48章 以身试法 李弘咬紧牙关,忍着冷雨, 攥着那把快要散架的伞, 走在人群的最前列。 见他身形微微一晃,张起仁快步上前, 不顾礼节,僭越地伸手探了探李弘的额头,触手是一片滚烫。 他回头肃然望张文瓘一眼:“太子殿下怕是已经染上了风寒, 这会已经烧起来了。” 脑门上搁了只冰凉的手, 李弘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脑子有些不同平时的胀热。 就连身体,好像也突然被无数双手用力地往下拽着, 拽着。 “本宫没……” “事”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天和地就已经互换了方向, 视线里所能见到了, 就只有茫茫无际的一片雨帘。 —— 再度醒来的时候,只隐隐听到一片抽泣的声音。 李弘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宽慰为他落泪的臣子太医, 嗓子却好像被生生黏住了一般,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一丝一丝喉间的刺痛不断提醒他,这一场病来如山倒,自己可能确实太冒失了。 正恍惚出神, 一个粗糙温暖的手掌就已经贴上了额头。 “殿下放心, 冰雹已停下, 王太守已经着人去清点百姓的损失。” 张起仁很清楚, 这位年轻要强的太殿下首先关心的绝不是自己的身体, 简略地将灾情带过一笔,才在他的额上敷上一层丝绸裹住的冰片。 “至于殿下的病情,乃寒邪侵体,只需好生保养,三五日便可无虞。” 仿佛为了警醒他似的,张文瓘在底下不冷不热地又接了句:“若继续操劳呢?” 张起仁缓缓一摇头:“则病入肺腑,非数月不能痊愈了。” 李弘知道这几位年资颇高的老师与太医对待自己既为尊上,又为学生,略带嘲讽的三言两语,其实是劝慰他好生休养,勿要劳心费神。 他自知这一回莽撞,温润如珠的眼睛眨了眨,用眼神向蹙着眉头的太医博士示问:你们所进行的种痘试验又如何了。 张起仁心下了然,回答道:“五只被接种的犬只都已发痘,其中四留一死,臣与沈博士、李博士已经探讨过,觉得此法颇有可行之道。” 他略一顿,目光飘到正倚着门栏呼呼大睡的沈寒山身上。 “只是人与犬只到底不同,不知此法运用到人的身上又能起几分奏效。” 几人正简略地交流着,门口笃笃两声扣门声,吴议端着小木盘低头进了门,上头搁一碗温气腾腾的桂枝汤,旁边还有碗温热清淡的白米小粥。 他递上盘子,自然有贴身的婢子服侍李弘饮下,等一碗温药、一口热粥润过喉咙,李弘才略微觉得喉头松解些。 “那近百天花患者眼下如何?”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