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话间,便已经有一艘船停靠在码头稍作休整。 船板上的船夫靠着栏杆,朝底下挥着手,意思是有空给他们搭便船了。 吴议和顾安各自付了船钱,就跟着船夫去里面一格船舱坐着,狭小的舱里歪七倒八睡着几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吴议只好捡了一个角落里的小木凳坐下。 顾安倒不娇气,跟他并排而坐,反正都往同一个方向上走,干脆搭个伴儿一起,也省得路上无聊。 船一开动,顾安的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吴先生可知道这是哪一家的商船?” 吴议倒真不知道:“左不过是南下的商船,在路上捡几个人赚点外快罢了。”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商船,听说是蜀中李家运货的船只。” “李家?”吴议对于这些边角新闻毫不知情。 顾安也不和他打哑谜:“就是号称川渝首富的李志远家的货船。就连天皇天后都偏爱他们家的蜀锦,一匹可值百贯。” 闲言碎语间,一日就这么磨蹭过去了。 顾安将赴任奉节县,也早就把当地的奇闻异事打听过一次,什么李商人的嫡庶宅斗,刘刺史的败家夫人,蒋学究的莽撞学生,听他念念叨叨了一整天川渝一带的名人轶事,吴议倒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渝州城到了!你兄弟几个赶紧下船嘞!”船夫撩了门帘就进来送客。 吴议拿起贴身的包袱,和顾安一起下了船。 这也是他从现代到古代,第一次来到大江奔流、闻名遐迩的巴蜀渝州。 吴议走下商船,站在苔痕青青的古城墙前,回望烟波浩渺的茫茫长江。 现在,这里既没有举世瞩目的三峡大坝,也没有川流不息的钢铁巨轮,南来北往的商船匆匆路过,头也不回地离开眼前金风细雨的水乡。 —— 前往奉节县,要另走一条水道,眼瞧着天色已晚,顾安决定先和吴议一道,拣一家客栈暂时先住下。 找来找去,城内的店家却都推说客满,请他们去往别家。 “还真怪了。”顾安喃喃自语道,“上一回我来渝州的时候,这老板还跟我抱怨没啥客人,要关门了呢!” 吴议也觉得事有蹊跷,渝州现在还属于经济落后地区,鸟过不留毛的,还能住满人? 倒是顾安出了个主意:“江边那些船家好多都能住客,还便宜,就是屋子太潮了点。” 再潮也比在大街上吹冷风强多了。 两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拎起行李回头赶往江边,去找过去相熟的船家。 才刚敲开一家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黯哑的惊叫:“快关门,当心毛子!” 毛子是这里对山贼土匪一类人的总称。 顾安冲上去把门缝死死扒住,朝里头高喊:“我们不是毛子,只是想借宿一宿,还请船家行个方便。” 门这才开了,探出张小心翼翼的脸,瞧这二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模样,才放心地请人进来。 屋里头一个面色惶然的老大娘这才点点头,叹了口气:“二位客人不要见怪,我们这旮旯最近毛子闹得人心惶惶,谁也不敢晚上留陌生人。” 顾安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些店家说客满了,原来是怕毛子,跟我们扯谎呢!” 又奇问:“这是哪路神仙山大王,叫你们上上下下地怕成这个样子?” 吴议也颇为好奇,这个年代的“山大王”基本就两种,一种是“义军”,专门跟政’府作对,不找百姓麻烦;另一种就相当于恐怖分子,打砸抢掠,无恶不作。 不管是哪一种,闹起事来都够折腾的。 别看《水浒传》里义薄云天的梁山好汉只劫富济贫,这个年代的土匪可没那么仗义,对农民而言还是一块祸患不小的毒瘤。 除非像隋炀帝那么作死地压榨国力,搞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宁可自己掏出锄头做土匪,也不愿给皇帝耕地种田,一般老百姓还是愿意跟政’府站在同一战线上,反抗割据一方的小势力团体。 李纤夫替他们斟上两碗热水,也是愁眉不展:“毛子头叫萧月仙,是萧铣的后人,数十年前他老子因为在奉节县一带造反复隋,太宗下令抄他全家,这个萧月仙竟然逃过一劫。如今他东山再起,放出话来,要每家每户按时交钱纳俸,不然他就来打来抢!我老娘一个人在老家我不放心,才回来渝州城的。” 顾安听得脸上一阵刷白,半响,才喝了一口滚烫的热水调和下脸色:“咱们别碰上那群土匪就好了。” 吴议自一进门起,就安安静静待在顾安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讲。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