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偷营,定出乎金人之预料。金兵虽然损伤惨重,但兵力依旧倍于他们,他们还有残破的城墙急于修复,卓勒泰必然不会想到,他们竟敢主动出击,且金兵吃了败仗,士气低迷,更易得手。 此次偷营,无论造成的损伤是大是小,都能再度溃敌军心,壮我士气。 几人纷纷赞同,将由元南聿带封狼骑三千,连夜袭营。 元南聿领了兵符离去后,尚有伤兵、修城、盘点战损、清理战场、补充军需、赏罚抚恤等诸多军务要处理,这些战后的繁芜之事将交给梁慧勇,封野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燕思空看出了封野的虚弱,命下人送他回房养伤。 封野冲燕思空招了招手。 燕思空走了过去,他的身体装在染血的铠甲里,一张脸上满是脏污,几乎看不出原貌,唯有那对眼眸若九天寒星,深邃又明亮。 封野伸出手,轻轻抹掉了燕思空脸上的血污,柔声道:“可有受伤?” 燕思空摇头。 “回去洗漱一番,好好休息。”封野沉声道,“这场仗还没结束。” “是啊,远没有结束。”燕思空的瞳仁之中难掩忧虑,虽是险胜一招,但他们岂敢欢庆,当卓勒泰大军卷土重来时,他们那千疮百孔的城墙还能阻拦多久? 下一次攻城,恐怕就是城破之时,若那时援军不到,广宁便会陷入真正地绝境。 “思空,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封野道,“若援军不能及时赶到,我会亲自与卓勒泰谈判,拖延时间。” “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能再冒险。”燕思空看着封野,“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伤,你也看到了,有你在,将士们的士气就在。” 封野垂首不语。 “送狼王回寝休息。” 下人抬起封野的椅子,刚走到门口,燕思空又叫住了封野。 封野扭头,燕思空凝望着封野,平静地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广宁保不住了,你一定要逃出去,你在,卓勒泰便不敢近京畿。” 封野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笃定地说:“我不会再与你分开。” 燕思空抿了抿唇,转过了脸去。 下人将封野抬走了,燕思空缓缓向前几步,瘫软在了椅子里。身上的铠甲前所有为地沉重,其上混杂着硝烟与血腥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戴着它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无休无止地杀戮,几时才能到头? —— 元南聿于深夜出兵,天明即返,如他们所料,金兵士气低迷,大营遍地伤兵残将,一片狼藉,他们在营中横冲直撞,杀敌不多,但搅得敌营大乱,当金兵组织起来还击时,他们即刻就撤了。 燕思空让梁慧勇暗暗放出消息,说广宁卫其实粮草充足,足够一岁之需,之前缺粮的消息是假的,是惑敌之策。这消息本就是通过城内的奸细传给韩兆兴的儿子的,如今卓勒泰折了数万兵马在广宁城下,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急需人来兴师问罪、抚慰三军,韩兆兴就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几日之后,辽东百姓就收到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韩兆兴父子被卓勒泰活活煮了。 这个将辽东折腾得奄奄一息的罪魁祸首,死一万遍都难消人心头之恨,也注定要在史书之上留下永世的骂名。 韩兆兴父子一死,那奸细留着也不再有用,被梁慧勇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剐了,只可惜那个泄露军情、使他们在桃仙道中伏的内奸,一直没能查出来,或许那人早已经逃出了城。 韩兆兴死后,燕思空和元南聿终于有勇气来到了当年元卯被斩首的行刑台,以烈酒告慰元卯的在天之灵。 从葛钟,到谢忠仁,再到韩兆兴,燕思空一路披荆斩棘,九死一生,将当年戕害元卯的罪人一个一个地除掉,二十年一场梦,他终于可以走出来了。 韩兆兴的死,虽然令人痛快,但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阴云并未消散,他们知道,卓勒泰很快就会再度攻城,而广宁的城墙不可能撑过这次了。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封野的伤势渐好,虽然还不便站立,但可以议事。 就在几人商议下一次的防守时,广宁来了一个出乎人意料的客人。 当燕思空听到下人通报时,忙激动地和元南聿亲自到府外相迎,一个穿着朴素的棉衣,做猎户打扮的高大男子,摘下了遮着半张脸的裘帽,露出了那张英俊又玩世不恭的脸,正是许久不见的佘准。 “佘准!”燕思空大步走了过来,俩人紧紧相拥。 佘准用力拍了拍燕思空的背脊,感慨道:“你我还能活着相见,实在不易。” 燕思空也苦笑着附和:“十分不易。”他将佘准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几月为何没了消息?” “我旧疾复发,只能躲起来修养。”佘准叹道,“你呢?你的伤……”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