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声轻轻脆脆的小叔叔,眼底滑过一丝极为幽暗的光。 他不知道顾之澄明明疏离防备的喊了他几天“陆爱卿”,为何昏迷醒来后,又开始毫无城府般亲近地喊他小叔叔。 到底是个小孩子,心性未定,对待人的态度也想一出是一出。 陆寒忽略自己的年纪,也忽略掉这一丁点称呼上的小异常,开始了此次前来的第二番试探:“臣斗胆请陛下早日上朝。朝堂之上,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昏迷这几日,大臣们都甚是忧心。” “......”顾之澄沉默无声,才不信陆寒的鬼话,他应当是巴不得她日日不上朝才是。 想到刚刚推脱太后的说辞,顾之澄抬起纤细的小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极为逼真的疲倦与沙哑:“朕脑袋怎的越发疼了,小叔叔,此事以后再议,先宣程御医进来替我瞧瞧吧。” 陆寒微微拧了拧眉,沉声告退,大步出了寝殿,回头看到程御医急匆匆的模样,还有几位侍女太监进进出出的身影,顾之澄猝不及防唤他的那声小叔叔又仿佛在耳畔响起。 顾之澄,是他看着长大的。 从小虽体弱多病,养在太后的宫中甚少出来活动,但他也见过不少回。 是个粉妆玉砌好看得有点像女娃娃的小团子,总是软软的一团,他牵着他玩的时候生怕用大了力气将他的小手捏碎了。 他总喜欢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一声接一声的喊他小叔叔,童声稚语响亮清脆地夸他:“小叔叔,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叔叔!” 思及此,陆寒忍不住勾了勾唇,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后,又收敛起来,眸光表情皆冷峻地走在羊肠宫道之间。 前几天下了场大雪,如今宫里许多地方的雪还是将融未融的样子,滴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凝成了冰,悬在琉璃瓦上耀着熠熠的光。 陆寒踏雪而行,偶尔有积在宫墙顶上的小雪粒儿砸下来,落到他银灰色常服上,噼啪作响。 陆寒有些遗憾的想,若不是这样的出身,不是这样的宿命,或许......顾之澄会是他最疼爱的小侄子。 ...... 陆寒走后,却依旧以梦魇的存在留了下来,在顾之澄的梦中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缠得她半梦半醒间出了一身的汗。 梦见他一脸戾色地端着一碗黑得发紫的粘稠毒.药在她面前晃着,掐着她的下巴逼她喝下去。 彻底惊醒来时,窗牖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寝殿内两盏烛火摇摇晃晃,为浓重的夜色燃了两抹熹微的亮光。 顾之澄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胸中的惊悸仍然未消。 却听到殿外隐隐约约起了些杂乱的声音,似乎外头的侍女太监们聚得多了起来。 再然后,便是有人踏进清心殿里的脚步声。 这声音顾之澄自然再熟悉不过,一听便是她的母后来了。 对于顾之澄而言,亲情比她的皇位重要得多,所以她从不会在太后面前摆皇帝的谱,而是努力尽子女的孝,所以太后进她的寝殿并不需要通报,也不需要征求她的同意,径直进来即可。 上一世,她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努力守着皇位,绞尽脑汁和陆寒斗,并不是因为她贪图皇权带来的荣华富贵,只是因为她知道这是父皇母后在乎的,所以她才要拼尽全力去守护。 但她现在知道,这是她拼了命也做不到的,所以只能委曲求全,在陆寒面前听话卖乖,来为她和母后谋求一条后路了。 可偏偏,她的母后还是如同上一世一般的盘算。 顾之澄轻叹了气,撑着力气坐起来,看着田总管跟在太后身后掌着灯,那盏明亮的灯火似璀璨星子,映着太后貌美如花的容颜,晃荡着愈来愈近。 太后行至顾之澄的龙榻边,眯了眯美眸,温柔婉转的嗓子如黄鹂初晓:“澄儿醒了?快些起来洗漱吧,该上朝了。” “母后......什么时辰了?儿臣病还未好,能不能过几日再去上朝?”顾之澄仍旧有些迷迷瞪瞪,眼皮半垂着倚到太后的臂弯里,嗓音低低的似撒着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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