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斐被高大郎掳去那时候,“广平伯夫人林氏”便一直“生病”,在外静养。一年多后,“广平伯夫人林氏”以恶疾自请下堂,林、杨两家和和气气地只办了和离而不是休弃,并且两家也并没有断了来往,逢年过节还都走动,宛如亲戚。 众人只唏嘘杨二郎和林氏一对神仙眷侣没有善终,但林、杨两家都得了好名声,许多人觉得杨家有情有义,都想把女儿嫁给杨家的郎君。杨家郎君一时变得非常抢手。 而以恶疾自请下堂的前广平伯夫人林氏,也被赞为贤德、识大体。 因此,林斐作为林氏女郎的人生,是还可以继续的。 甚至那孩子,林谘都有了妥善的计划。只待他再大一点,两岁三岁的时候,便可以抱到林家去,过继给兄长,续了香火。 但,林谘和谢玉璋做的所有这些安排,都首先是觉得林斐是将孩子当做下半生的寄托和依靠的。 谁知道……原来他们都错了。 林斐答道:“我也正在想。哥哥叫我回家去,但我还没想好。” 谢玉璋想起宴氏眼底的轻松。 林斐所做之事离经叛道,实是辜负了杨怀深一片深情。连李固都斥她凉薄。宴氏作为林家妇、林斐的亲嫂子,不得不照顾林斐并帮着掩埋真相,但并不表示她就能接受或者喜欢林斐所为。 这个世上,大概除了林谘与她,再没有人能坦然接受并发自内心愿意维护林斐的了。 因旁人,不曾经历过他们经历的,所以不能理解他们理解的。 谢玉璋立起身体,肃容道:“阿斐,我欲以中宫尚宫之位聘你,掌管内廷六局二十四司。你意如何?” 林斐凝目注视谢玉璋,又垂眸沉思。 她最后的给出的答复令谢玉璋愕然——她拒绝了。 “不,我不想入宫,也不想担此职务。”她说。 面对谢玉璋的惊愕,她淡淡地笑了,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世间女子,脱不了嫁人生子的命运。偶有不循常规的,便得去面对世间人的不解与责难。成为宫廷女官,是世间女郎唯一可以脱离父族、夫族的方式,是我这样的女郎最好、最体面的去处。” “但是,珠珠,”林斐道,“宫闱,并非我想去的地方。” 谢玉璋开出的条件,已是她作为皇后能为林斐提供的最好的去处了。如果连这个去处林斐都拒绝了,谢玉璋也茫然,不知道林斐到底能去哪,能做什么了。 林斐侧头看了看阳光里的尘埃,转眸看着她,问:“珠珠,很多‘前世’的事,你一直遮掩着不想告诉我。我问你,在你那前世,我是否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这般绝情冷漠?” “前世,阿史那乌维将我送给蒋敬业,你舍了孩子们随我而去,毫不犹豫,毫不留恋。”谢玉璋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我以为,今生你不会这样……” 林斐了然地点点头:“果然。” 她沉默了许久,道:“其实,这些年我零零星星地,从你嘴里挖出了‘前世’的我,大概拼出了自己的样子。珠珠,你一定能理解,一个人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自己是什么感觉,又有什么效果。” 谢玉璋“看”了自己十二年,如何能不知道。 这样的视角,你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身上一切软弱、无能、偏隘。所有那些曾经不能正视,有百般理由的阴暗,全都被照得一览无余。 “我这样看着‘自己’,前所未有的清楚。我渐渐地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林斐缓缓道,“珠珠,你可知道,我是一个毕生都在寻找‘归宿’的人。” 谢玉璋凝眸,问:“怎么样才算是归宿?” 林斐道:“你问到了点子上,因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想让我入宫,你却不知道,宫闱于我并不是个令人怀念的地方。从前我在朝霞宫里,过得并不快乐。”她说。 谢玉璋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林斐垂眸回忆:“只是那时候,在我的心里把朝霞宫当成了归宿。我努力地经营,每天忙忙碌碌,我和你的保姆尚宫争事做,力求把你身边的事都拢到自己手里,想将你照顾得再也离不开我。等到以后你离宫开府,公主府便是我的归宿。” “只是想不到人生陡变,你竟然要和亲漠北。你将我托付给二郎,但杨府和二郎,并不是我的归宿。我人生的价值在于向你报恩,全了林氏女郎的名声,我认定了自己的归宿是在你身上,因此我以绝食相逼,追着你去了漠北。” “前世的我,必定便是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