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主城和丹阳主城之间相隔六千里,他往紫阳走,她往丹阳走,此一去,怕是不到须发尽白之时,都不会再相见了。 她没有丝毫的舍不得。 灯花燃尽,落在烛台上,化了一缕烟,屋子里暗了些,唯外头的月光还皎洁。江玄瑾伸手,比着月亮,轻轻地碰了碰。 月亮摘不下来也挺好,什么都没剩下的时候,至少还有它在天上看着。 寂静的天一点点黑到极致,又慢慢地透出微光,恍惚之间,好像就到了早晨。 “主子。”乘虚推门进来,给他端了水。 江玄瑾回神,动了动才发现身子被冻僵了,低哑失笑,他道:“乘虚,你来扶我一把。” 乘虚怔愣,过去伸手,一碰便察觉他满身冰寒。 “您……”眼有些发红,乘虚咬牙,眉头松了又紧,满心劝说的话,张了张嘴却没吐出来。 江玄瑾摇头:“我没事。”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说“没事”、“无妨”,像是说多了,就当真无妨了一般。乘虚又气又心疼,替他倒了热茶,又将披风给他裹上。 “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这么早吗?江玄瑾阖了眼皮,梳洗一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跨出了门。 李怀玉难得早起,裹着厚厚的虎皮站在庭院里,一看见他就伸着爪子朝他摇了摇:“君上早啊。” 朝她点头,江玄瑾没抬眼,盯着地面上的某处,问:“什么时候出发?” 怀玉挑眉,站到他身边来,小声道:“君上这么着急走啊?就不会舍不得我?” 背脊僵了僵,他冷声道:“殿下多虑。” “我昨儿做了个梦。”她自顾自地拽着他披风上的狐毛,拽下来一缕,放在嘴边一吹,然后抬头看向他的脸,“梦见君上走出城郊,又回来了。” “梦都是反的。”江玄瑾道,“本君不会再回头。” “那要是回头了呢?” 这语气,仿佛将他吃定了一般,信心十足。 下颔紧绷,江玄瑾抬眼回视她:“不可能。” “是吗?”面前的人一点也没被他的眼神吓到,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去叫隔壁院子的陆景行。 “为什么要拉上我?”陆景行睡眼惺忪,很是困倦地道,“我不去也可以吧?” “不行。”怀玉摇头,“你好歹顶着我孩儿爹的名头呢。” 定定地看她两眼,他问:“决定了?” “嗯。”她答,“若是无情便罢,既然都舍不得,再给个机会也无妨。” “你倒是看得开。” “我向来不喜欢为难自己。” 跟陆景行说话就是省事,没头没尾的几句,他听得懂,她也明白他的意思。旁边的人一脸茫然,他俩就已经心意相通。 黎明破晓,众人都上了车,江玄瑾是打算避开李怀玉的,然而一掀开车帘,里头的人已经坐得好好的了,还朝他招手:“上来啊。” 捏着车帘,江玄瑾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去跟陆景行坐一辆车。 “我有话跟你说。”怀玉道。 沉默片刻,他踩上车辕,坐去了她对面。 车轮转动起来,李怀玉撑着下巴问他:“我现在要是说,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动过真心,你信不信?” 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拢,江玄瑾道:“殿下对真心的认知,与本君也许不同。” 她是习惯了面首成群的人,可能最喜欢哪个人,对她来说就是动了真心。而他不一样,他以为的真心。是只能给一个人的。 怀玉撇嘴:“我觉得你对我的误解挺深的。” “那殿下要解释吗?” “说实话,不太甘心。”怀玉笑了笑,看着他道,“我委屈得很,没得你好生哄一遭,是断断不想开口的。” 她委屈?江玄瑾咬牙。怎么看都是他委屈得多吧? “你哄不哄?”她问。 留着最后一点骄傲,他抿唇摇头。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怀玉轻笑,“会后悔的。” 他后悔的事情实在太多,反正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多一件又何妨?江玄瑾别开头看向车外。 马车经过喧闹的集市,出了戒备森严的城门。再往前走半里,就是驿站了。 江玄瑾静静地看着,喉咙越来越紧。 “往后……”他低声道,“往后你莫要再骗人了。” 对面坐着的骗子笑嘻嘻地抱着肚子道:“好,我会跟陆景行好好过日子的,每天恩恩爱爱,生下孩子之后相夫教子,改邪归正。” 挺好,他缓慢地点头。 “这孩子要叫什么好呢?”怀玉吧砸着嘴嘀咕,“君上才高八斗,要不要帮忙起个名儿?陆什么?” 眼神沉得厉害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