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舒肩头落了层薄薄的雪粉,可见一直稳坐如松,也不看那说书的老头,只问:“赵家军不过五万,大周兵力是其数十倍,如何谋反?”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那说书人也不恼,笑:“这位公子是年轻人,不知当时朝堂局势。武帝病危,发诏令诸侯藩王各归封国,只那齐王在京中盘踞,欲与今上争夺储位。赵王梁伦的封地乃是幽、凉、并等西北诸州,他前往并州收兵时,遇上了曹魏降将、镇守玉门关二十年的赵铎。你们是不知,当时在边关,老百姓都将并州军唤作‘赵家军’,那赵铎的能耐可想而知。赵王要从他手中收回兵权,谈何容易?况且,那赵铎是齐王的亲信,同齐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赵王不可能养虎为患,他的封地容不下齐王的人,齐王的人亦不可能真心臣服于他。果不其然,赵王派人前往收取虎符时,那赵铎知道自己若交了权,往后便只能任人鱼肉,故而以匈奴来犯为由,拒不交出兵权。赵铎为保全性命、支持齐王,与北匈奴的乌珠流内外勾结,说他同齐王里应外合意图谋反,并非没有道理。” 周望舒的声音冷似冰湖最底层的水,道:“原初六年五月,齐王于洛阳病逝。而赵氏父子‘谋反’,是十月初五。” 看客们哈哈大笑,嘲道:“就是!赵氏父子原是为了带兵,去阴间为齐王护驾么?” 不知是谁喊了句:“我说老头,你这一个案子说了大半月,这赵多赵少的听来太也无趣!时至今日,谁还管他谋不谋反?” 当场气氛热络,竟有人大着胆子,说:“要我说当时本就该是齐王即位,结果却便宜了怀帝这个傻子。这大周朝啊,我看是气数将尽!” 众人笑得乐不可支,指着那说书人不住嘲讽。 老头尴尬地摇摇头,惊堂木“梆”地一拍,道:“那今日老头便给你们说个,新鲜的。” 他莫名其妙地久久停顿,屈起手指、以指节在桌面敲击三下,又停了片刻,这才继续说:“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自从武林第一人赵铎谋反被诛,中原江湖十年萧条。你们可知赵氏父子师从何处? 听客扯着嗓子,答:“这有谁人不晓?中原武林至尊,少室山。” “是极!五年前,又有一名僧人入了红尘,江湖自此被他一杆银枪搅动。这人便是白马银枪、江湖浪子,岑非鱼。” 好事者被吊起胃口,问:“岑非鱼我可听说过,月前单枪匹马挑了十二连环坞,要知道坞主周望舒,那可是武林公认的剑道天才,他竟也落了下风,这花和尚到底是何等样人?” 雪奴的耳朵竖得老高,觉得中原、江湖、武林,无一样不新鲜。尤其是从他人口中听见周望舒的名字,便觉得二人间共享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心中激动不已。 然而周望舒听到此处,却将钱放在桌面上,默默离开。 说书人一捋胡子,道:“周望舒失踪数月,江湖传言,他是与人约战,战败被杀了。否则,十二连环坞所掌控的江淮河运,也不会就此落入江南士族公卿们的手中。” 第7章 借命 雪奴听得云里雾里,到此处,却禁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正准备为周望舒辩护。 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他生怕多生事端,只偷瞄着周望舒,看他走进不远处一家客栈。连忙背对街道坐下,几乎将脸埋进碗里。 “你说得是这名红毛羯奴?”男人吼声如雷,内劲十足。 雪奴惊恐地回头,发现一名彪形大汉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大汉身后跟着两名打手,另有一人雪奴却是见过——正是方才兑换五铢钱时,那名和和气气的当铺老板。 当铺老板额头冒汗,卑躬屈膝,道:“正是正是!您但看他皮肤雪白,便是逃跑的羯奴无误。咱们做点小生意,受石爷您和飞沙帮的庇护,方才我留了个心眼,看他身上还有许多余钱……赃物,便寻思着,就当作十月的孝敬钱给您留着。” “你个老东西!知道你石爷喜欢走旱路,滚滚滚!”石爷哈哈大笑,一把撕破雪奴的外衣,见他身上金银零碎掉落在地,“你这白雪奴胆儿忒大!须得学学为奴为婢的规矩,给老子识相点,玩够了便不为难你。” 雪奴整个人都落在石爷的阴影中,心中难免惧怕。但他自从冒死出逃,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哪里还能再忍受为奴的苦楚? 纵使无用,他也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