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自然也不知道双亲的祖籍,不知道他们打哪里来,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因为这里人的流动太快,每月都有新的人来,每月也都有人病死累死饿死。 县城不像山里随便找块地就能埋人,城池附近都是田庄,耕田的佃户死了都不一定有土地能埋葬尸身,何况这些贫户,于是只能抛尸荒野。 乱葬岗的土里一层层都是棺木尸首,更多的只是裹了草席就直接丢在那里。 如果是治下有为的县令,乱葬岗还不至于如此,百姓也不至于尸骨无存,然而荆州这一带吏制腐坏,导致江湖人都不喜欢在乱葬岗停留,除了炼歪门邪术的。这跟胆量无关,主要是沾了“邪气”容易患病。 宿笠五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爹没回来,家里乱哄哄地闹了一阵,娘眼睛通红的回来了,整夜痛哭不止。穷人家里只有一口锅有时连柴火都要借,想披麻戴孝都没有多余的布,更买不起。 他甚至不知道爹是怎么死的,可能是累死的,也有可能在路上被车马撞伤而死。 他的生身母亲,一个妇人没日没夜的干活是无法养活孩子跟自己的,回乡更不可能,没有盘缠只会饿死在半路上。 便只能自卖自身,去染坊为奴。 染坊的活又苦又累,日夜不歇,汗流浃背。 心善的染坊主还好,知道体恤做工的人,然而还有更多的小染坊为了能更便宜的价格把布卖出去,索性不用做工的人而是买奴仆。买人的价格只是雇工三个月的钱,却能使唤三五年。 每年冬日一到,染坊的奴仆就一批批的病倒,气虚体弱,拖几天人就没了。同时冬天亦是贫民最难熬的季节,许多人活不下去愿意自卖自身进染坊。他们何尝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日子,可是不为奴的话,这个冬天都熬不下去,家人也都要饿死。 宿笠七岁的时候,娘也没了。 死的时候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女子枯瘦干瘪的脸上满是恐惧。 很久之后,宿笠才明悟,去染坊是他的母亲唯一能找到活路,别处又怎么能容她带一个不能干活的孩童?说是自卖自身,其实连卖身钱都没拿到手,都用来打点讨好染坊的小管事,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她每天把自己的口粮分一点给孩子。 小染坊给这些奴仆的吃食就不多,再有管事克扣一番,每天的口粮连一个成年女子都吃不饱,还要加上孩子。 他的母亲身体很快就垮了,在染坊里连三年都没有活到。 这女子本来盘算着,在染坊里苦熬五年,那时孩子就十岁了,放在穷人家里当大人使唤了,想办法卖给铺子里做学徒或者卖给别人家里做个小厮都行,这孩子小时候长得不坏,一定能找到活路。 染坊的管事贪钱,如果不是念着孩子长大之后还能捞一笔卖掉的钱,未必肯容她一直带着孩子。 结果她这么早就……她不敢死,更不想死。 挣了一夜的命,死死地抓着儿子,最终在一个落雪的清晨咽了气。 尸体就被抬了出去,当晚染坊的小管事叫来了人牙子。 这一日一夜的工夫,宿笠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在被人牙子带走的时候,他甚至是感激的,因为人牙子不仅点头同意买了他,还给了他一块饼。 那是快要饿死的时候,吃到嘴里的一口饼。 宿笠被人牙子带着卖到了荆州,当时世族豪强韩家有个六代单传的独苗苗,宠得无法无天,六七岁的年纪,就折腾到家仆苦不堪言,身边小厮遍体鳞伤。韩家直接在人牙子手里一口气买了十个小厮,全部给了家里的小公子,随他怎么折腾。世仆为了争地位抢着往小公子身边凑,可是小公子发脾气的时候要打人要踹人要折腾人的时候,就是外面买来的小厮遭殃了。 宿笠身上的伤痕吓人,不是因为他受到的欺负最多,而是他活得最久…… 不管受什么伤,发热多久,最后都能熬过去。 然而他越是不容易死,小公子就越发的没轻重,打其他小厮十鞭子,抽他就是五十鞭子。 其余奴仆狗仗人势,也要踢打他。 慢慢的他再也爬不起来,整天都在养伤,他住在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