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裘先生,估计比原本预想的棘手。 墨鲤并不感到懊恼,提前见一见试图搅动天下之局的幕后之手,或许是一件好事。 他更不畏惧在陌生的地方见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除了身怀武功,墨鲤还有一张底牌:沙鼠跑出去探路了。 宁泰王宫比太京皇宫还合乎沙鼠的喜好,建筑的规制是仿建的,又有园林景貌,多花木多遮蔽,单单是太湖石假山每座宫苑就有一座,前后贯通,大到下方垒出洞穴行路,上方还能修筑登高观景亭。 缺点是树木高度太低,缺乏名贵木种跟奇花异草。 沙鼠不在乎这个。 造景堆叠出的小泉,池塘边有齐整的沙粒…… 虽然比起飞鹤山差远了,但收拾得也算干净,没有什么蛇鼠蚁兽。 沙鼠滴溜溜地跑了一圈,它比墨鲤看得更多更远,已经找到了两条暗道,一条疑似暗道的入口。 机关埋伏之类的倒没发现。 夜色中树影交错,隔几步就看不到东西了,宫灯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江南园林更是在一个很小的区域隔三五道不同的屏障,能一景多看,曲折蜿蜒——换句话讲,要走好多冤枉路,根本没有一条直线抵达的捷径。 沙鼠蹲在廊柱上方山字型凹陷处,严肃地左右张望。 左边地势较低的小道上,是程泾川一行人。 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墨鲤不着痕迹地朝这边望过来一眼。 “……” 大夫真好看。 不管是什么模样,那神态、目光都会让孟戚移不开眼。 沙鼠本能地挠了挠,给枋梁彩绘添了几道爪痕。 沙鼠嫌弃地看爪子,抖抖毛,疑心宁王这边的工匠怠惰偷懒,彩绘维持得不好,都掉粉了! 回廊右边的缓坡尽头,是一座造型奇怪的八角亭,三面有墙,面朝回廊池水的这边悬有珠帘。此亭立于高处,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动静,坐在里面却能对这片宫苑一览无余。 让孟戚在意的是,此刻八角亭里是有人的。 黑暗中,一队腰佩兵器的侍卫伫立在蹬道上,约莫每隔五级石阶站有一人,一直延伸到坡顶的八角亭。 这个阵仗,毫无疑问是今夜待客的“主人”了。 沙鼠跳上树梢,仔细打量着地形,结果发现亭子底下是空的。 山坡下面不是实打实的石洞,已经被挖空,有路可以进去,还有烟道。 孟戚还来不及看清,程泾川已经领着墨鲤绕过来了。 “墨大夫,请。” 沙鼠直立起来,在石块后面使劲地冲墨鲤摇头。 墨鲤脚步一顿。 程泾川敏锐地回头,今夜他总有一种被人窥伺的奇怪感觉。 饶是他再精明,也想不到孟国师的真身。 程泾川习惯性地在几个易于藏身的地方扫视一圈,等注意到地面附近的石块时,沙鼠早就没影了。 回头见墨鲤审视着八角亭,程泾川笑道:“墨大夫好眼力,此亭全由铜制,下方有烧火房。冬日时,大炉烧出的热水可以顺着铜管流动,人在亭中赏雪观景,亦是温暖如春。” 现在炉是封的,火是熄的。 更没有硝石硫磺的味道,不是陷阱。 沙鼠急忙从烟道旁边钻出来,一身毛都变灰了。 墨鲤瞥见,神情微妙。 程泾川再次感到那种格格不入的怪异,就像墨鲤能看到鬼魂而他不行,鬼魂又念叨个不停,告诉了墨鲤许多事情。不然为何这一路上,他都看不懂墨鲤的表情,背后还毛毛的? 程泾川脸上带笑,请墨大夫由蹬道去铜亭,一转头就给自己手下使了个眼色。 搜! 一寸寸的搜!肯定有什么东西跟着! 然而沙鼠已经小步溜达上坡了。 墨鲤没有继续装成老迈无力的样子,轻松到了坡顶,立刻有侍卫掀开了帘子。 坐在亭内的人是个削瘦清癯的老书生,双目湛然有神。 他头戴方巾,着一件灰褐色的旧袍子,隐约能看出年轻时英挺俊秀的轮廓。 见到墨鲤进来,他徐徐立起,慢吞吞地拱手道:“豫州裘思,久闻墨大夫之名。” “豫州?” 墨鲤重复了一遍。 眼前这书生给人的感觉很微妙,这不是一位洵洵儒雅的文士,也不是目空一切的狂生。他极瘦,瘦到了有些不太正常的地步,目光神态犹如跳动赤焰的火塘。 ——这火焰,能把一切包括他自己都烧成灰烬。 墨鲤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以及一种拂袖而去的冲动。 不是畏惧,而是济世救人的医者不乐意跟疯子打交道。 这种疯病治不好,他们的疯癫往往表现在要把所有人都拖进深渊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