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多大人了,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简直混账!刚才那家伙说的是真的?还有,等会你跟我办转院………” 听语气是有点急了,大约还是上岁数了,难得这么絮叨,高建峰笑了一声,打断他:“我没事,烧退差不多了,咳嗽也快好多了,死不了。” 夏天在一边站着听着,挑了挑眉。他有点不大满意高建峰成天把生死挂在嘴边,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至于就活够了吗?甭管是洒脱装也好,为掩饰也罢,反正这么吓唬亲爹可是够没溜儿的。 高建峰倒不是没遛,敢“大放厥词”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感觉明显好转,他主观判断应该已无大碍,而除此之外,还因为他是经历和直面过死亡的人。 当年那一场洪水,他亲眼目睹许多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人,也亲眼见过幼小的孩童被漩涡吞噬,更亲眼见证了以血肉之躯筑起堤坝,待到洪水退去,自己却倒在满目疮痍下的战友牺牲的全过程。 死去意味着什么,在那之前他还真没有概念,他无法想象头天晚上还和他开着玩笑的憨厚青年,几个小时之后突然间没有了言语,安静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白布。 在纯洁无暇的遮盖之下,是今生今生,彼此再也不相见。 那段时间,他曾无数次地想起过母亲留给他的信,也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无愧于心是一件多么不容易做到的事——不甘也是一种愧。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对夏天说自己没那么脆弱,可他何尝不知道生命原本就是脆弱的,面对脆弱,除了用嘲讽轻蔑的态度,他实在想不出更能给自己增添勇气的办法了。 高克艰被他的无所顾忌弄得气血上涌:“好好的,弄成这样,你让那家伙开门,我要进去看看。” 高建峰气定神闲:“爸,你是医生么?不是的话你看有用么?你要实在想看,这是一楼,你绕道窗根底下看一眼得了,我真没事。你年纪不小了,免疫力已经不能和年轻人比,万一被传染上呢,不是害了阿姨和小远?行了,你早点回吧,我从现在起,保证每天一早一晚给你电话短信晨昏定省……” “混蛋!”高克艰发现儿子铁了心不开门,禁不住一声怒喝。 高建峰颇有先见之明,早在他爸开吼之前,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了点,一面想老高骂人可真够实诚,每次都得把自己也一块骂进去才舒坦,耳听着高克艰喘了有五秒钟气,忽然说:“你把电话给那小子。” 儿子谈不拢,儿子的“情人”只能更加谈不拢,夏天态度也很坚决:“叔叔,您能得对家人负责吧,新闻您也看了,现在凡是发热都要先隔离观察,这家医院还能把您给放进来,已经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了,您赶紧回去,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外人隔着一扇门,说会照顾好自己的儿子,他却连面都见不上,高克艰心里憋屈得慌,可又不得不承认,姓夏的那小子说的都对,他有妻子、有小儿子,所有这些都成了他的顾忌,让他丧失了原本该有的魄力。 “你不怕吗?”高克艰冷静下来,波澜不兴地问夏天。 夏天之前一直在等这句话,只觉得胸中有无数可歌可泣的句式正排着队的等候被脱口道出,然而真被问及的一刹那,他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心如止水般的平静。 “我只有他,所以不怕。” 高克艰:“…………” 这是被挑衅了?他做父亲的,的确不止有高建峰这一个儿子,且因为寄予厚望,他潜意识里总觉得高建峰就是自己的翻版,可以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来时的路上,他仍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寸,高建峰就算染病也一定能扛得过去。可事到如今,却是他自己先怯了。 那道门真能挡得住他么?如果他想,一脚就能踹开。但面对里头那对生死与共的“情侣”,他觉得自己已经失了先机,彻底完败。 高克艰沉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