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缝隙和头顶游走而来,吹得烛火瑟瑟发抖,灭了好几盏。
苏棠已经将红枣汤喝完了。
堂中只剩下她和宗风翊。
男人侧头望着她,理直气壮,目光毫不闪躲。
凡是女人,被男人这样直勾勾地看,总要害羞的。
何况这个男人并不难看。
但苏棠定定望回去,同样理直气壮,毫不闪躲。
她看得到——宗风翊眼底的倦意。
是啊,夜深了,谁不倦。
“本座从前以为沈良轩真的是你父亲。”
他缓缓道。
“今夜终知绝不是。”
“你若有个父亲常在身边,他一定会告诉你,莫要这样盯着男人看。”
苏棠捂着胸口缓了股劲儿。
她有很多话可以骂出来,还可以谴责他。
她虽然理解这个人,但不能原谅。
如果顾清影的爹娘还在,日子一定很平和很好。
不用读那些费脑子的道德经,也不用练剑。
苏棠只思考了一呼一吸的时间,桃花眼一弯——
“我本以为楚瞻月纵然生病,也会经常陪你的。”
“今夜终知不是。”
宗风翊这样的人在生气时也很少表露出来。
生气时他会笑。
所以此刻他笑了,笑意很浅,似乎装作不生气也终于成了一件难事。
苏棠笑盈盈的:“你若有妻子常伴身侧,她就会告诉你,不许盯着别的女人看。”
宗风翊的笑声沉沉,并不悦耳。
他知道他今晚是真的倦了,一时居然反驳不回去。
苏棠用恭敬而温柔的语气说出似剑如锥的话:“刚刚她若在你身边,就会揪住你的耳朵,面若飞霞,语气娇嗔——”
苏棠微微掐着嗓子,矫揉造作:“死鬼,看什么呢,眼珠子不想要了?”
话音未落,宗风翊抚掌大笑。
他想象了一下楚瞻月说这种话的样子,觉得滑稽有趣。像街头巷尾和邻居闲话的老夫妻,妻子凶巴巴的,丈夫可怜兮兮。
苏棠像受了夸奖,颇为得意。
宗风翊却道:“吾妻卧榻高眠,可与我同床共枕,顾清影又如何?”
苏棠话锋即出:“她好的很,”
刻意加重语气,一字一顿:“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宗风翊不以为意:“王了然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丹夫人何故帮他。”
苏棠道:“至少他没杀顾清影全家。”
宗风翊再次语塞。
苏棠道:“我也不是帮他,只是交易。用我有的,去换我想要的,他亦如此,大人不也如此吗?”
她手腕一动,抖出一柄短刀,轻轻将刀尖在心口比划。
那里绣着一株海棠。
“如今是不是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尊主大人都不会有意见呀。”
宗风翊云淡风轻地抬手向前,五指虚握,一股强横的力道缠住她手腕,顷刻让她脱手。
“自然。”
苏棠嫌弃地揉揉手腕,“风月阁名声那么差,你都允它入元老堂。”
宗风翊道:“你既知道它名声差,就该反省一下自己。”
苏棠道:“禀性难移,改也晚了。”
她突然心血来潮,目光变得戏谑,“宗风翊,我要你跪下。”
她企图从男人眼中看到屈辱,却只看到他无所谓的淡然。
座椅被他起身的动作推开,摩擦着地面生响,很难听。
那衣摆上金丝银线成龙,红宝石点睛,忽就坠向了尘泥。
苏棠却又一次理解他——
命都可以给那个人,为了她,尊严是什么,天下又是什么?
下跪又有何不能。
苏棠捡回自己的刀,盈盈转身,将要告辞了。
宗风翊站了起来,波澜不惊,语气如常——
“丹夫人,保重身体。”
“对了,那位桑落姑娘怀孕了。”
苏棠已推开了大门,回头瞪他一眼,“你知道得还真多,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大人的眼睛。”
夜风灌入,将仅剩的几盏烛火熄灭。
苏棠的背影缓缓融进夜色,“我会去看她的。”
月光清冷,从男人头顶流落而下,撒了一地暗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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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我怕你??来啊互相伤害啊!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