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棠儿把这一身天水碧的外袍收了挂在臂弯,青锋便向着姜雪宁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围观的客人们都散了。 这附近只留下清远伯府的下人。 姜雪宁看尤芳吟浑身湿透,这外头风又大,一吹人便瑟瑟发抖,整张脸上都没个人色,便看了看那三个婆子,道:“虽则你们伯府的事情外人不好置喙,可下手这般重,若真害了人性命,也不怕亏了阴德么?” 那三个婆子先前听得姜雪宁一介外人竟胡言乱语说什么“婆子惩治姑娘,奴才欺负主子”,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可转眼便见着燕小侯爷身边的人来给她送衣裳,又庆幸她们没有一时冲动上去责斥姜雪宁,不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回头吃不了兜着走。 此刻听姜雪宁训她们,个个埋了头讪笑不敢回嘴。 姜雪宁也不想过多插手清远伯府的事,只道:“先把人送回房里吧。” “是,是。” 府里其他主子怕还不知道这里的消息,得过会儿才来,三个婆子先才的作为都被姜雪宁目睹,她们是既心虚又害怕,闻言连忙应声,上前把尤芳吟扶了,往东北跨院的方向走。 姜雪宁犹豫了一下,竟跟了上去。 棠儿在后面看得一头雾水。 姜雪宁却也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到底是什么想法: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她不是这样良善的人。等待着有奇迹发生?发生在她身上的奇迹已经够多了,重生便是一桩,老天爷不会对她那么好的。 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看上一眼吧。 看看以前的尤芳吟,住的是什么地方。 跨院是府里没地位又不受宠的小妾和庶女住的地方,清远伯府的跨院实在不怎么样,看着十分简单,姜府里稍有些头脸的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好。 进门之后一应摆设十分朴素。 床榻、木屏、桌椅,炕桌的针线篓子里还放着没有做完的针线活儿,周遭看上去倒是干干净净,整理得很是服帖。 屋里就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还不知是不是伺候尤芳吟的,见了这许多人进来,吓得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还是为首的婆子呵斥了一声,才晓得端茶递水拿帕子。 姜雪宁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忍不住去打量这间屋子。 可毕竟尤芳吟没有来过。 这屋子里既没有各种玩闲的杂书,也没有富贵的绫罗,既没有时新的玩意儿,也没有西洋的钟表…… 刚才救了人时的那种虚幻的感觉,终于渐渐地消散了,又沉落下来,变得实实在在,容不得她再有半分的希冀与幻想。 也是第一次,她真真正正地转过眼来打量这一世的尤芳吟。 因有外客在,她不好下去换衣服,也或许是怕得慌了,只小心翼翼地揭了姜雪宁先前披在她身上的衣裳,又叫小丫头抱了一床薄被来裹在她身上,青着一张脸望她。 五官只能算清秀。 柳眉杏眼樱唇,本是好看,可眉眼之间却少一股神气,像是街面上那手艺不精的匠人雕刻的木头人似的,呆滞而死板。 左眼角下一颗泪痣。 这是老人家们常常会讲的福薄命苦之相。 她妄图从这张脸上寻出一丝一毫的另一个尤芳吟的影子,可打量完才发现: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再没有上一世那个尤芳吟了…… 尤芳吟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这位救了她的贵人,仿佛是要从她身上看出另一个人来。 有那么一点如泣如诉的哀婉,又像是接受了现实,却打破了梦境。 她不由得握紧了手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半句。 姜雪宁立了半晌,眨了眨眼,对那几个不知所措的婆子道:“你们出去。” 婆子们面面相觑。 她们心中疑惑,却不敢反驳;连带着那小丫头,虽搞不清楚状况,却也不敢多留,跟着一齐退了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姜雪宁与尤芳吟二人。 尤芳吟终于讷讷地开了口:“谢、谢贵人救命之恩……” 姜雪宁却是注视着她,抬了手指,轻轻抚过这一张她原该十分熟悉,眼下却觉陌生的脸庞,将她颊边一缕发拂开了,梦呓般道:“是该谢的。为了救你,我竟放弃了此生最大的依凭呢……” 尤芳吟怔住。 姜雪宁这才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对她道:“我看你是个不想死的。如今都算是去往阎王殿走过了一遭,往后还有什么好怕?便这样熬下去,好歹活出个人样来,才不辱没了这一身皮囊。” 明明这是她的身体,她不该说这般偏颇的话。 可又怎能压得住心底的失落? 她自认是个普通人罢了。 尤芳吟大约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睁着那一双大眼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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