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的目光,少年人的锋芒全从这一双眼底透了出来,竟叫人无处躲藏。然而细细思量他话中的意思,勇毅侯忽然在这一刹之间明白了什么。 没有慌乱。 也没有意外。 他竟然一下笑了起来,继而是大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荒唐又荒谬的往事,忍不住抚掌摇头,开口时竟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与疯狂—— “该来的,总会来!二十年过去了,我忘不了,做过亏心事的他们,也忘不了啊!哈哈哈哈……” * 勇毅侯为什么与平南王一党的余孽有书信往来呢? 明明二十年前平南王联合天教乱党谋逆打到京城、杀上皇宫时,勇毅侯还是与诚国公一般的忠君之臣,立下了平乱的大功。 上一世,终究还是有些谜团没有解开。 约定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很久,燕临依旧没有出现。 姜雪宁一颗心慢慢地沉底。 本来若没有被选入宫伴读,她该前几天就对燕临说了,可偏偏这一帮人掺和进来折腾,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在宫中人多耳杂,根本没有把话说清楚的机会。 而现在,燕临该已经知道了吧? 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前,她凝望着外面的那片雨。 下了很久。 下得很大。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京城各处都点上了灯,昏黄的暖光照亮了各家的窗户,也照亮了远近的楼宇,但在飞溅的雨水与朦胧的雨雾中,都模糊了轮廓。 风渐渐刺骨了。 跟在她身后的棠儿莲儿见着风大,未免有些担心,上前便先要将窗户给关上,忍不住埋怨了两句:“世子爷这么晚都不来,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不来了吧?姑娘,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姜雪宁只道:“别关。” 声音轻轻地,视线却并未转开,依旧落在窗外那些发亮的雨线上。 莲儿、棠儿顿时对望了一眼。 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寻常。 从来不会主动约小侯爷出来的姑娘约了小侯爷出来,从来不迟到的小侯爷偏偏这时候还没来。 可她们也不敢多问。 姜雪宁说了别关窗,她们伸出去的手也只好缩了回来,又想劝她别站在窗边:“您要不去里面坐吧,奴婢们帮您看着,小侯爷来了便跟您说。这窗边上风这么大,您身子骨本来也算不上是好,若一个不小心吹了冻了受了风寒,奴婢们真担待不起。” 姜雪宁跟没听到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莲儿棠儿便不敢再劝了。 雅间内忽然就重新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周遭喧嚣的雨声,偶尔夹杂着附近酒家客店里传来的觥筹交错之声。 马蹄声伴着车轮辘辘的声音穿破了雨幕。 莲儿棠儿都是一震。 可从窗户往下一看,那一辆马车并不是勇毅侯府的马车,也没有停在层霄楼下,而是停在了街对面的洗尘轩。有下人先从车上下来,竟是毕恭毕敬地撑起了伞,将车内的人迎了下来。 一身玄青长袍,皱着眉,似乎不喜欢这样的下雨天。 五官也算端正,只是一双眼太深。 唇角总仿佛勾着一抹笑,看人时却算不上真诚,甚至有一种天生的冷酷。 姜雪宁立在窗边,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竟是陈瀛! 本朝出了名的酷吏,如今的刑部侍郎,也是上一世差点要了张遮命的那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雪宁顿时一怔。 只见陈瀛下车之后立刻被人迎入了洗尘轩内,不多时二楼紧闭着的窗内便起了一阵热闹的寒暄之声,即便是隔着雨幕都能听见众人热络地称呼着“陈大人”。 这时堂倌进来为姜雪宁换上热茶。 她便问:“都这么晚了,又是这样的下雨天,你们层霄楼都没有客人,对面的洗尘轩倒是热闹。” 堂倌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忘了一眼便笑起来:“哦,对面啊。听说是刑部陈大人请客,去的都是刑部里的官老爷,不在我们这儿正常。上次陈大人前脚刚走,谢少师后脚便在我们这里遇袭,陈大人觉着不吉利,从此都改在洗尘阁吃饭了。” 这样吗? 姜雪宁的目光依旧落在对面那人影晃动的窗扇上。 看得到有人影走近了。 接着外头那一扇窗便被推开了,一屋子的酒气与笑声都传了出来,从姜雪宁这里轻而易举就能看见那一屋子的人,各有一副巴结奉承的嘴脸。 她顿时皱了皱眉,知道她能看到别人,别人也能看到她,便要转过身来,叫莲儿棠儿把窗户给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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