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岩上俯视他们的黑压压一群人,实在显得毫无抵抗之力,何况乎对方那边多的是弓箭手。 但还好,他们手里有人质。 黄潜强作镇定,道:“没想到朝廷竟然派了两拨人来,倒是我教失算。可你们的朝廷命官,还有这个女人都在我们手里!你等若进一步,我便立刻杀了她!” 谢危道袍迎风,猎猎鼓荡,看了黄潜一眼,平淡地问:“她是谁?” 黄潜顿时错愕。 然而下一刻,一股寒意便自心头升腾而起:是啊,她是谁?他们一路来都不知这女人身份,只知道张遮在乎。可张遮在乎,却不代表这高高在上掌握他们生死的人也在乎! 拿姜雪宁做要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念头一起,黄潜额上便冒了冷汗,心慌之际不由分了一下神。 但听得吴封大叫一声:“小心!” 斜刺里一道寒光闪过,竟有一柄雪亮的匕首,从背后荒草丛里袭向了黄潜,闪电似的切断了黄潜后颈,用力之狠差点削掉黄潜半个脖颈! 血顿时如雾抛洒开来! 同时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攥住了黄潜手中那一柄刀,避免了它因掉落不稳而割破姜雪宁的喉咙!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看清这道鬼魅似的身影。 身量不高,甚至还矮了姜雪宁一头。 红绳扎了个冲天辫依旧,可脸上已完全没有了所有人熟悉的那分喜气,只有凛冽的不符合其年纪的肃杀与老成! “小宝!” 冯明宇万万没有想到,更没有看到小宝是何时又回到了众人之中。 他原是天教之人,便是回来也不打眼。 也正因为如此,旁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才给了他这样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天教这边要反应也晚了。 姜雪宁已然脱险。 黄潜倒在地上瞪圆了眼睛,却没了气儿。 小宝将他的长道一把掷在地上,反过来面对着天教众人,扣紧了手中匕首,俨然是谁要对姜雪宁动手,他都拼命! 至此,天教一方大势已去。 冯明宇惨笑了一声:“未想一番谋划到底入了旁人之瓮,度钧先生一番谋划竟也棋差一招!形势比人强,我等也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我教中兄弟本也是仁善之辈,实无反心。尊驾神仙人物,杀我等不足惜,却还望放过寻常教众,万不要牵连无辜之辈!” 这番话一出,残余天教教众皆是动容。 便是上方虎视眈眈的弓箭手们也有几分佩服。 然而谢危岿然不动,甚至连话都没有回他一句,只是看着下方,向着身侧轻轻伸手,摊开掌心。 那一侧立着的是刀琴。 他看了谢危一眼,无言地解下了背上的长弓递至他掌中,又取一支羽箭,交到他手里。 那一双手,是平日抚琴的手,长指若玉雕成,修如青竹,此刻紧扣着弓弦弯弓引箭,几将一张弓绷成满月,身形却似遒劲古松,钉在了地上似的,未曾晃动一下。 君子六艺有射,由他做来,动作实在行云流水。 然而过于平静的一张脸,深寂而无情绪的一双眼,却叫人在这赏心悦目的动作间,看出了一种冷酷的漠然,凝滞的杀机! 下方天教众人见状齐齐面色一变! 然而下一刻却发现—— 谢危箭矢所指,竟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而是另一侧血已浸透衣袍的那名朝廷命官,张遮! 冷观残山,圣人弯弓! 张遮一手压着肋下的伤口,指缝里犹渗出血来,抬首仰望,视线隔着冰冷渺茫的虚空与谢危那浑无波动的视线相撞。 对方的手,没有半分发抖。 上清观后山,人虽挤挤,却静寂无声。 谢危能看见自己的箭尖隔着这段虚空,与张遮的头颅重叠,若轻轻松手,当例无虚发。 可就在这一片静寂中,另一道人影挡在了张遮身前。 单薄,瘦削。 荒草丛里一张惨白的脸,带了几分恓惶,却固执地张开了纤细的手臂,磐石般坚定地站在了他箭矢所向的最前方! 姜、雪、宁! 细细咬过这名姓,若说在客栈中那戾气仅有一分,此时此刻便是十倍百倍升腾上来,让他压抑不住,也不想再压抑。 面容封冻,浑无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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