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许久没睡过好觉了。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 道藏佛典儒经,翻来覆去看遍,苦海里却根本寻不到解脱之法。人生于世,仿佛就是一场历尽劫难的痛苦磨练,却不知若忘怀自我,若此身陨灭,能否得解? 没有人知道,这位当朝帝师,已在无底深渊的边缘游走了很久,很久…… 苍白的手指被摇晃的光焰染上昏黄,谢危朝着漆盘前面那张纸伸去,上面碾磨好的五色粉末混在一起,已难以分辨。 拉至近前,轻飘飘没有重量。 他又停了片刻,终于以无名指蘸上少许,凝视了许久。 外头忽有叩门声。 小太监在外头禀道:“少师大人,边关密信,加急来的。” 谢危晃了一下神。 这才梦醒一般,将旁边一方锦帕抓来擦了手,淡淡道:“进来。” 第185章 非礼 吕显当年也曾进士及第, 尤芳吟还在伯府受气被欺负时,他已经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幽篁馆馆主,手底下的余钱暗中经营着各种生意, 一则学识深厚, 曾供职翰林院,二则阅历丰富,老辣狡猾。如今两年过去,尤芳吟固然与任为志一道成为了蜀中首屈一指的大商人, 甚至还与姜雪宁经营着许多其他产业,若单独拎出来同吕显都个智谋、拼个本事,不能说全无一搏之力, 可到底少了一点势均力敌的底气。 毕竟…… 这两年来, 在这大输大赢的生意场上,他们奇异地从未同吕显交过手, 连一点小小的摩擦都不曾有过。 尤芳吟注视着姜雪宁,不免有些忧虑地道:“此次秦淮之宴,实则是由官府牵头, 事关明年的盐引, 我们往日虽与吕显毫无冲突,避免了许多损失,可也因此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姑娘, 倘若他……” 姜雪宁闻言回神。 她目光落在这张熟悉的面庞上时, 忽然便想起了上一世的尤芳吟,比起此世尤芳吟的内敛、温和,上一世的尤芳吟永远给人一种隐隐的出格之感, 眼角眉梢虽带着忧郁,却也盖不去那一点对人世淡淡的睥睨与嘲讽。 可就是那样的尤芳吟, 与吕显碰上时,也不免折戟沉沙,输得一败涂地。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 但这一世不一样了。 姜雪宁恍惚了一下,笑道:“我们暗助燕临,吕照隐无论如何不会找我们麻烦,反倒极有可能为我们大开方便之门。与我们斗,无异于内耗。就算他心里有口气,背后那位也未必应允。” 尤芳吟察觉到了她的恍惚。 这不是她第一次从姜雪宁面上看到这样的眼神,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个人似的,有时也让她跟着生出几分迷惘:二姑娘是在通过她看谁呢? 她道:“可他问我姑娘的近况,我推说不知,找个借口走了。倘若他继续纠缠……” 姜雪宁道:“吕显祖籍金陵,做生意亨通南北,他若有心要知道我近况,想打听我行踪,现在想必已经知道了。都不用你说,只需派个人跟着你来就是。问了反倒还打草惊蛇,我琢磨多半有些别的事。” 尤芳吟便拧眉思索起来。 姜雪宁反倒不慌张了,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吕显没什么可怕的,眼下这局势,谢……谢危也不可能离开京城。就算是再坏些,从京城到金陵,快马加鞭也得十天半月,那时盐引的事情只怕已经商议落地,你我也离开此地了。” 尤芳吟考虑着,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可末了又忍不住为难起来:“那吕老板倘要继续纠缠……” 姜雪宁一笑:“那还不简单?” 尤芳吟不解。 姜雪宁唇边的笑意便多了几分促狭:“男女授受不亲,好歹你还是任为志的妻子,吕显脸皮厚你便叫任为志来对付他,不就行了?” “任为志”这三字一出,尤芳吟一张脸立刻变得绯红。 她难得有些羞怯了,低下头去,小声道:“姑娘取笑了。” 姜雪宁知道她与任为志当年还是假成婚,是尤芳吟先开出的条件,以与自己假成婚带自己离开京城,作为入股任氏盐场的条件,之后才去的蜀中。 任为志读书人,常钻研些开采井盐的技术,对做生意却没太大的天赋; 尤芳吟出身艰苦,虽没读过太多的书,却见惯了人情冷暖,能替他料理应酬琐碎。 这两年来,实在是配合默契。 明面上看,两人相敬如宾。 契约写的是到蜀中一年后,二人便可和离,由任为志写放妻书。 可真到一年期满,尤芳吟去找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任为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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