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既没有什么姜二姑娘,也没有什么少师谢危,生死面前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用怕谁。即便有千军万马在握,金山银海堆家,现在都不过单枪匹马,活生生一个人罢了。连那些仇啊恨啊爱啊怨啊,都像是这清晨的雾气似的,飘飘渺渺便散向了天边。 接过谢危掰了递过来的一只兔腿时,姜雪宁还是客气了一下,道了声谢。 荒山野岭自没什么油盐酱醋。 可谢危这兔子烤得外酥里嫩,火候极佳,金黄的表面泛着一层油光,撕下一块来吃进嘴里,更觉肉质上好,隐隐还能品出下面松枝燃烧时送上去的松木香。 她差点没把自己手指头吃掉。 虽然的确难比有调料的时候,可于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已然算得上人间至味。 这些年,谢危怎么说也算是位当朝重臣了,俗话说得好,君子远庖厨,可偏偏这人的手艺,竟然没见跌? 姜雪宁吃得半饱后,没忍住看他一眼。 谢危早把火给踩熄了,连同生火的痕迹一并扫入溪水之中,漠然起身道:“吃好了就走。” 姜雪宁看他将那柄短刀绑回了自己腕间,又拿起了弓箭,连同之前射中野兔的那一支箭都擦干净装回了箭囊里。 只是那食指指节上的血孔,还有些显眼。 她真怕这人死在路上。 于是道:“您伤口真没事?” 谢危道:“若没你添乱,现在该愈合了。” 姜雪宁:“……” 她着实被噎了一下,微笑起来:“我以为先生被毒晕了。” 谢危回眸:“坐下养神罢了。” 说完又道:“你若能分辨分辨什么是昏倒,什么是休憩,兴许那点三脚猫的医术,能少祸害几个人。” 得,都是她错了。 不知为什么,姜雪宁瞧他这不温不火模样,很是暴躁。忍了好一会儿,才把和他抬杠的冲动压下,顺手将地上没吃完的三两浆果捡了,跟上他往前走。 两人蹚过了山溪,进了另一边的山林。 赶路的日子,实在无聊。 老话有云,“望山能跑死马”。谢危先前说,走过这一片山,到得济南府便好。可这一片山野,看的时候不怎么遥远,走起来却是三五日都看不见头。 姜雪宁这时候虽没什么娇惯脾气,可这副身子到底不怎么能吃苦。 到第三天脚底下便已经磨了水泡。 纵然她不想拖累人,也很难走快。 这一天,他们要翻越一座山的山脊。 山势颇为陡峭。 她上去几步之后便冷汗直流,脚下发软,若非谢危在旁边用手拉住她,只怕她已经往下跌坠。 姜雪宁不由苦笑,看向高空,掩藏起深深的忧虑,向谢危道:“边关那边等着你过去主持大局,长公主殿下危在旦夕。我就是个废物,这一路本就难行,你带着我只怕雪上加霜。倒不如你把我留在这里,自己先去济南府,我就在山中,也不乱走,你料理好事情便派人来找我便是。” 谢危一言不发,只向自己衣摆上用力一扯。 “嘶啦”一声响。 他竟从那已经沾上了几分污秽的雪白道袍上撕下一条来,径直绑在了姜雪宁手上,然后将另一端紧紧系在自己腕上,面沉如水,道:“走。” 姜雪宁觉得这人有病。 明明她提议的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可谢危没有半点考虑一下、理会她的意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道往前走。 然而,他们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他们费力站上山脊的那一刻,朔风迎面呼啸而来! 北面天边,彤云密布。 登高而望远,分明该有万般开阔之境,可这一刻,姜雪宁却感觉到了一种大军压境般的窒息与沉重。 她看向谢危。 谢危立在风中,道袍猎猎,只看着那片漫天而来的云。 眼底竟少见地澄澈。 仿佛那深埋的尘埃与阴霾都被凛冽的寒风吹卷一净。 她听到他平静渺然的嗓音:“宁二,要下雪了。” 第197章 魔鬼游荡 姜雪宁问:“要往前走吗?” 说不准他们运气好, 能与老天一搏,敢在大雪封山之前走出去,也或许雪下不很大, 没多久就停, 并不影响他们的行程。 可谢危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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