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屋里没有亮光,他一双眼眸像是浸过了水,然后凑过来亲吻她,像是怕碰碎了一场幻梦般小心翼翼,然后问她:你不会走,是不是? 姜雪宁沉默。 她实在不知道那一刻心底到底是什么在冲涌。 良久后才回答:不走。 姜雪宁没有去问他从何得知自己偶尔爱吃这些东西,但之后却很少会见着燕临了,偶尔碰见也总有其他人在场,寒暄两句便各自有事情要去忙。 而今天,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谢危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的确想找个人说话。 只是知道他都知道后,便都尽在不言中,似乎也用不着再说了。 姜雪宁在那火炉旁的小木凳上安静地坐下来,看谢危将那些切好的碎丁都放进快煮好的粥里,拿了勺在里面慢慢搅动,终于道:“我还没有真的杀过人。” 谢危搅好,又将砂锅的盖子盖上。 他也在火炉边上坐了下来,同她挨着,目光则落在烧红的炭火上,格外平静:“总有第一次。” 姜雪宁便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伏身下去,眨了眨眼,似乎想得多一些,没有说话了。 谢危就在边上陪着她。 等了有好些时候,外头都完全安静下来了,才将熬好的粥盛了一些进碗里,端给她。两人也不去多搬一张桌案来,只坐在火炉旁,在这微寒的霜夜里,吃了有半热碗,等着那烧红的炭火渐渐暗淡了,才一道从后厨出去。 谢危送她回屋,知她心情并不十分好,守着把人塞进被窝里,往她唇上亲了一下,道:“明早不练琴,你可以睡个懒觉。” 姜雪宁整个人都裹在被窝里,就一张脸露出来。 她笑:“你近来倒很正人君子。” 谢危抬眸,盯着她:“这大半夜你要想死个痛快,我现在就满足你。” 姜雪宁顿时缩了下脑袋,接着又吃吃笑一声,倒是真也不敢再招惹他了,乖乖把眼睛闭上。 谢危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走了。” 姜雪宁又睁开眼看他。 谢危的手搭在她额头,轻轻又在她垂落的眼睫上亲吻一下,才真的放开,从她屋里走了出去,离开时返身将门带上。 星月已稀。 凉风扑面。 他本是要回去,只是临到走廊转角,又停下来,向姜雪宁已经紧闭的门前看了片刻,才终于回到自己屋里。 刀琴刚回来。 剑书正在整理桌案。 谢危进来,搭垂着眼帘,淡漠的眸底却染上了几许夜色的晦暗,在琴桌边上坐下,许久都没有说话。 刀琴剑书两人都在他身边许久,约略猜着一些。 剑书欲言又止。 刀琴却是快人快语,道:“留着是祸患,待得事了,干脆杀了,斩草除根。” 周寅之必死无疑,无论是姜雪宁还是谢危,都不会留他性命。 可这幺娘却是祸患。 偏生她肚里还有个孩子,焉知将来养成什么样? 谢危垂眸看着左手掌心那道疤,想起方才姜雪宁温温然在注视他的眼神,也想起许多年前宫里那场大雪,慢慢将手掌攥紧,过了会儿才道:“不必了。” 刀琴剑书都看向他。 他道:“周寅之若死,是咎由自取,我与宁二问心无愧,不必斩尽杀绝。” 放天教,逐天下,他什么都算计,从未心慈手软。 有时候为保万无一失,又身处朝廷与天教的夹缝之中,沾满鲜血的事情做了不知凡几,绝非良善之辈。 对幺娘,他确动了杀心。 只因他自己便是一路这般走过来,深知仇恨的力量有多大。只是三百义童冢,冤魂犹在,二十余年前那一场雪,还堆积在他心头,尚未化尽…… 谢危又问:“京里情况如何?” 刀琴道:“已生乱象,锦衣卫暗中捕杀了好些朝臣,到处人心惶惶。属下出城时,听到风声,说圆机也收拾了细软,大概见势不好,偷偷溜出了城去。” 谢危一声冷嗤。 剑书问:“早年此人常与先生作对,这一次……” 谢危道:“自有孟阳对付他,说不准现在已横尸乱葬岗了。早不过是用他制衡万休子,如今天教打到京城,已没了他用处,早些死了也好。” 剑书便点了点头。 只是刀琴眉头蹙着,似乎还有话没讲。 谢危抬眸瞥见,便问:“还有什么?” 刀琴不大敢讲:“宫里传来消息,似乎要派人前来游说,联手先剿天教……” 这根本不可能成。 但这不足以令刀琴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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