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偏殿。 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子们当然不能散朝了,赵溥、曹瑜、郭伯言等重臣更是跟到偏殿,站在远处,心情沉重地看着帝王与他的儿子们。太医未到,宣德帝坐在床边,亲手帮昏迷的长子擦拭嘴角的血迹,脸上老泪纵横:“皇叔病逝,朕心痛如绞,楚王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朕命不久矣……” 直到此刻,殿中众人才算真正确定,皇叔辞世了。 “皇上节哀!” 赵溥虽然不是宰相,却是臣子当中最有威望的人,当即率领郭伯言等人跪了下去。 “父皇节哀!”三个王爷也跪了,睿王扫眼旁边,见老三一身是血,脸色苍白地盯着昏迷的楚王,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睿王只好代替他道:“父皇,皇叔之死,儿臣亦痛如刀割,但还请父皇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切莫过于伤怀。” 宣德帝不听,还是哭,握着长子的手怀念皇叔:“朕长他一轮,待他情如父子,若非他糊涂犯错,朕岂会将他贬到房州之地……他定是怨朕了,狠心一走了之,叫朕肝肠寸断,如断手足,朕年纪大了,便是随他去了也无妨,可你们大哥……” “父皇别说了,您会长命百岁,大哥也会长命百岁,皇叔意图谋反辜负您在先,父皇只将他贬到房州已是仁至义尽,不值得再为皇叔伤神,请父皇保重!”睿王膝行着上前,抱住宣德帝的大腿哭求道,“父皇,皇叔走了,您还有我们,万万不可有轻生之念啊!” 宣德帝的视线,终于从长子移到了老二脸上,见睿王满脸是泪,宣德帝心里好受了点,长子更看重皇叔,可老二,是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第一位的。拍拍睿王肩膀,宣德帝看向跪在旁边的两个儿子。 “父皇,大哥身强体健,只是一时情急才吐了血,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恭王诚恳地劝道。父皇现在有两忧,皇叔那边二哥已经说了,他就安抚大哥这边。 宣德帝没什么反应,转向老三,瞧见老三胸口的血,宣德帝先是一惊,那血哪来的?长子吐的! 而赵恒什么都没说,只慢慢地转向宣德帝,平时淡漠疏离的眼中,终于失了从容冷静,仔细看,竟隐隐有水色浮动。宣德帝心头猛缩,老三居然哭了?在娶妻之前神仙似的断了七情六欲的老三,居然哭了,上次老三在他面前哭,是什么时候? 宣德帝努力回想,却记不清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老三,哭得次数最少。现在虽然没有落泪,但那水色骗不了人。为何哭?哭皇叔?肯定不是,皇叔被贬的时候,老三平平静静的,只帮他劝老大了,因此老三那隐忍的泪,是为亲哥哥流的,是在担心亲哥哥的伤。 宣德帝也有嫡亲的兄弟,也有兄弟几个一起上树掏鸟的单纯回忆,但早在他决定当大周的皇帝后,那份兄弟感情就不纯粹了,帝位江山、儿女后妃,越来越多的东西超过了那份兄弟情。就像刚刚看到急报,宣德帝哭得情真意切,但他心里是高兴的,高兴皇叔一死,他就可以彻底放心了,这天下,再没有人能撼动他儿子们的继位资格。 但现在,看见老三为老大担心地哭了,想起那年老大风风火火闯到崇政殿质问他为何把老三的王府安排在外城,触景伤情,宣德帝脑海深处早已模糊的儿时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仿佛看到他们兄弟陪母亲一桌吃饭,看到他与四弟骑马跟在大哥身后,兴奋地去狩猎的身影。 帝王又如何,帝王也是人,人都有情,宣德帝视线渐渐模糊,至少此刻,他流的泪是真的。四弟怎么就去了?才三十多岁,赵溥六十多了还活着,四弟怎么就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急报上说,皇叔是忧郁成疾,忧郁而死,那四弟肯定一直在怪他怨他,怨他这个亲哥哥…… 宣德帝呆呆地看着儿子,泪流不止,赵恒看得出来,父皇是真的在哭,鬼使神差的,他眼底那两滴硬憋出来的泪,竟也随之滚落。赵恒暗惊,在睿王、恭王看过来之前迅速抹掉,然后才低声劝道:““父皇,节哀。” 睿王、恭王、臣子们劝了多少句节哀,宣德帝都没放在心上,唯有老三这四个字,宣德帝听进去了,因为他知道,老三是真心劝他的。臣子们不说,老二说了一大串,应该也是真的关心他,但老二劝他的时候指责了皇叔,宣德帝既喜欢听,又受之有愧,有些事,旁人不知,天知地知,他知。 只有老三的感情最纯粹。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