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电钻声已经停了,走廊里一扇一扇白色的房门关闭如同船舱,里面储存着各式各样的男人、女人,一部分的男人,和一部分的女人。 冰冷的灯光从她头顶落下,让人联想起停尸房。 这也的确是停尸房。古人的停尸房。 墙壁上的液晶屏幕播放着她和乔伊上次在日本拍摄的古代洞穴细节,房间角落放着一具华丽的空棺木,用帘子盖着。而躺在解剖台上的男人双目无神,脑壳空空,眼眶里的眼珠在他临死前已经被活生生地挖了出来,填补上了白玉、玛瑙和黑曜石。 这个男人,生前是个贵族,死后是个祭品。 而三千年后,他的尸体又被他的后代从坟墓里偷了出来,漂洋过海,来到他同时代的人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 她轻轻推开实验室的门。 乔伊不在房间里,通往化验室的隔门微微开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我明白我在做什么,教父。” 他修长的身影站在显微镜边,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冷光灯,他半边侧脸沉在阴影里,如神祗一般让人屏息。 “我不需要你来帮助我,恕我直言,你从二十年前起就没赢过我一盘棋,我实在看不出你来中国的必要性。” 他语气里没有嘲讽的意味,有的只是“乔伊式”的理所应当。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又说了什么。 “那看来你手下那群为你获取情报的狗需要换一批了,因为fbi的信息库有待更新。李文森绝不是顾远生的女儿,她是‘他’的女儿。” 乔伊走到窗边,忍不住勾起嘴角: “但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这一点,因为我在她蜘蛛程序的搜索记录里查出了‘顾远生’的英文关键词——我天真的小姑娘,她居然真的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直在用我的电脑全球范围内查找这个人生前留下的痕迹,还以为我从没发现。” …… 李文森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液晶屏幕。 手里薄薄的打印纸被她松松地捏着,差一点就要落下来。 而纯白色的化验室里。 乔伊低沉的嗓音如琴弦拉响,晚风一般从门窗的缝隙里漫溢出来 “她也不是握着‘钥匙’,如果我想得没错,她就是那把‘钥匙’。” 他手指放在窗户玻璃上,漆黑的玻璃映出他的脸。 他轻声说: “fbi或许需要改下计划,你们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在安插了叶邱知一个内应,一年不到就引起了安德森的怀疑……恕我直言,这个时间地球都已经走完二十八点二六千米了。” …… 漆黑的长廊,昏暗的灯光,一盏一盏如同浮动在海面上。 那片大海又回来了。 李文森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上,漆黑的长发从脸颊两侧垂落,面容沉在阴影里。 前方的液晶屏幕里还在播放着他们上次在日本的冒险经历——漫长洞穴,漠漠黑夜,她走在阴森森的甬道里,全身都是泥土,脸上一塌糊涂。 而乔伊走在她前方,手里拎着一盏灯,仍是一尘不染的模样。 …… 她对一切电影、电视、录像带类的东西过敏,不是因为皮肤对外界反应过于强烈,而是她的大脑出了问题。她压抑、沉默、孤注一掷、从不温柔,从不清醒。 李文森抬起头。 她的眼神仍旧平静如深潭。 泪水却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 …… “我不用你专程赶来中国,但我要拜托你帮我做另一件事,教父。” 乔伊微微垂下眼。 但是紧接着,他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笑容来。 ——那笑容像什么呢? 仿佛初冬,冰消雪融。 令她想起很久以前,乔伊和爱丽丝面对面地站着。那时正值初春的光景,轻薄的风轻轻拂过百年历史的长廊。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