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卿小脸蛋煞白,抱着阿蛮的脖子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阿蛮有些窘迫,但他黑黑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很快地将苏意卿放到地上。 苏涵君被这个变故吓得几乎跌倒,赶紧连滚带爬地过来,上下看了看苏意卿,见她无恙,气得又骂她:“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淘气,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娘才一不在家,你就闹,等她回来,我告诉她,你要被打的。” 苏意卿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泪花儿,委屈巴巴地道:“我看阿蛮不开心嘛,想逗他笑一笑,哥哥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苏涵君瞥了阿蛮一眼,心里嫉妒得要命,他们家的卿卿,从来只有别人哄她开心的份,何曾见过她哄别人开心。 “你瞎费劲什么呢,看人家都不理你。”苏涵君揉了揉苏意卿的头发,小声地嘀咕着。 阿蛮一言不发,从地上拾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开。 他回到客房中,关上了门,独自坐着。心下悲沧而茫然,举目四顾,此处方寸徒壁,他孑然一身。 阳光透过窗格子照在地砖上,那么灿烂而热烈,但他的心却是冰凉的。 忽然,有琴声传来。 在秋日金色的光影中,天籁落下。 轻柔而舒缓的乐声,是云天外有雁字南回,越过山川云水,慈母在家,唤离人返途,哝哝絮语,附耳安慰,念道长安宁、不如归。 有风拂过,白露将睎未睎,最是温柔。 阿蛮猛然站起,抓着拐杖,过去推开了门。 苏意卿盘腿坐在廊下,膝上放着一张古琴,她垂首弄琴,神情专注而柔和,秋天的风轻轻地吹过,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仿佛是蝴蝶的翅翼,停栖于尘世之外。 阿蛮靠着门,缓缓地滑坐下来。 那琴声是那么地柔软,让他想起了母亲拥抱时的感觉,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的香气,令他落泪。 是的,阿蛮落下了眼泪。 得知父兄战死时他没有哭,独自一人奔赴边关他也没有哭,父亲曾经说过,他们谢家儿郎,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但此刻,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他捂住了脸,深深地俯下身去,浑身颤抖。 琴声停住了。 一双小小的手抱住了他的头。那双小手软软的,带着白昼阳光的温煦、还有石榴籽淡淡的甜,把他轻轻地抱住了。 “阿蛮,你是不是很难过,难过的话,哭出来就好了,卿卿就是这样,哭过以后,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全部都会忘记了。” 她用稚嫩的声音对他说。 “我的父亲和哥哥,他们都死了,死在玉门关外,连尸体都找不到。”阿蛮哽咽得几乎无法言语,但他却强烈地想要倾诉出来,“我母亲听到消息已经病倒了,我家中再没有其他人了,我要去玉门关外找父亲和哥哥,我要带他们回去,哪怕只剩下一块骨头了,我也要把他们带回去!” 这个倔强而沉默的少年把脸靠在苏意卿的手里,终于嚎啕大哭。 苏意卿不敢把手抽走,她低下头去,用脸蹭着阿蛮的头顶,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安慰他。 “我爹爹说过,玉门关外战死的儿郎都是我大燕的英雄,天下的百姓都会感念他们的恩德。你父亲和哥哥英烈有灵,他们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你不要难过了,别让他们为你担心。”她小声地说,“我也很难过呢。” 眼泪把苏意卿的手都打湿了。 ———————————————————— 阿蛮自从那天哭过以后,病倒是好得很快,过了两个月,折断的腿骨也复原得差不多了,连大夫都对他的强壮体魄啧啧称奇。 河西郡很快入了冬,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一天夜里,苏意卿睡到半夜,隐约听到窗子外面有一点点动静,好像有人轻轻声地对她说:“卿卿,我走了,有缘来日再相见吧。” 苏意卿醒了过来,迷瞪了一会儿,忽然一激灵跳下了床。 季嬷嬷睡在外间,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睡得有些沉。 苏意卿自己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溜出去,先跑到阿蛮住的客房看了看,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他果然已经不在了。 苏意卿有心叫醒苏涵君一起去追阿蛮,又想起苏涵君对阿蛮似乎颇有微词,肯定巴不得阿蛮早一点离开。 她毕竟还是孩子心性,任性又冒失,当下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去后院,把她那匹小马驹牵了出来。 这匹小马是苏明岳到了河西郡以后特地送给女儿的,边塞百姓大都豪迈,官宦人家的女儿也是很早就开始学骑马了。 她机灵地绕开了守夜的护卫,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去。 阿蛮也是从后门走的,白天的雪下得很厚,还没化开,地上留下了他的足迹。 苏意卿骑着那匹矮矮的小马驹,循着那断断续续的足迹追了过去。 一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