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忽然明白,无论是浑身带刺满肚子心思的夏允风,还是在父母面前装乖扮巧的夏允风,这个小孩可以两副面孔游刃切换去应对不同的人,可以狠也可以乖,但摘下这样那样的面具之后,他只是一棵“野草”。 一棵害怕被践踏,被采摘,被扔进火堆燃烧的野草。 他害怕背后没有人,也不想做一株被人丢弃的草。 屋顶安静下来,俩人从认识到现在就没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迟野维持着看着夏允风的姿势,目光锁在他的手上。 城里的孩子养尊处优,连手指都白白净净的不落伤痕,比起来夏允风的手要难看很多,他做惯了粗活,手指关节比同龄人要粗,掌心有厚茧,手背上是深深浅浅的伤疤。 迟野被那样的手刺了一下,无意识蜷起自己的手指。 安安静静的地方被两声笑给打破,迟野弯着眼睛,吊儿郎当的晃着腿:“我当是什么,不也挺土的。” 夏允风耸了下肩膀,跟他一起笑了。 他最近温和不少,连带着笑容也变多了,被迟野一句话勾起来的沉重感因为对方这声笑逐渐远去。 他们都没有笑很久,缓缓止住,再次安静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迟野喊了一声:“夏允风。” 夏允风:“嗯。” “你有试过抓住天空吗?” 夏允风不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迟野抬起手,朝天空抓了一把:“像这样。” 夏允风还是不懂:“做什么?” 迟野摇了摇自己虚握的拳头:“天空在我手心里。” 他往夏允风身边挪了点,手臂从后圈住他,俩手捏了个空心拳,缓缓罩在夏允风的眼睛上:“它现在很小很小,能被我一只手兜住。” 体温,呼吸,声音。 夏允风能感觉到后背上一块皮肤正被迟野的心跳不停撞击。 他正在迟野用手掌圈起的天地里眨眼。 “这是一棵小草看见的天空,”迟野靠近他的右耳,笑了笑把手拿开了,“这是一片草原看见的天空。” “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重要的是你自己。没人能决定你的天空有多大,除了你自己。” 迟野退了回去,身体往后一倒枕住自己的手臂,他朝夏允风努努嘴:“躺下。” 夏允风犹豫着躺了下来。 一片瓦楞会硌手,一大片不会。 夏允风不用抬眼就能看见天,那是他在山里从未见到过的,属于自己的天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迟野支棱着胳膊,轻轻揉了揉夏允风的头顶:“努力长吧,长出片草原给他们看看。” 风徐徐地吹,卷走灰色的云。 那晚夏允风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大山,山还是老样子,人也还是那些人。他平静的走过十几年间每一个熟悉的角落,同曾经厌恶的一切挥手告别。 · 天一直都没有很亮,有雨点落了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震,迟野猛地一下醒了。 “喂?”少年初醒时的嗓音有点哑,听起来很低沉。 “小野,台风提前登陆,市里出通知停课了,你把门窗关好,照顾好弟弟。”迟建国在电话那头说。 迟野抹掉脸上的雨水,迟建国那边很吵,好多人在说话,应该是忙里偷闲打来的这个电话。 “嗯,放心吧。”迟野说,稍稍偏过脸看见蜷在身边睡着的夏允风。 “院子里的花也蒙一下,淋坏了你妈得心疼死。” “我也心疼死。” 迟建国没多少时间打电话,简单交待了几句就要挂了。 迟野赶在他挂电话之前说:“注意安全老爸。” 成天“老迟老迟”的挂在嘴边,喊“爸”是真放心不下。 迟建国笑了声:“知道了臭小子,你们在家好好的,别让老爸担心。” 挂了电话,迟野抬了下胳膊。 俩人昨晚直接在屋顶睡的,怕夏允风睡着了不老实,迟野的手一直搭在他身上。 小孩脸朝着他呼呼地睡,打这么半天电话也没能给他吵醒。 迟野看了他一会儿,昨晚聊天还挺像个人样的,天一亮又开始不做人。 他伸手挠了挠夏允风的下巴。 夏允风闭着眼缩了一下,吾哝一声。 迟野就爱作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