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反复吹奏着这同一支曲子,不知疲惫,不知厌倦。他一直在猜测,在怀疑,她这曲子到底是为谁而奏,远在数百里外的魏梁之师?楚玄?亦或是慕容英?不知为何,他就是直觉一定有一个人隐伏在无人察觉的暗处聆听着她的箫声。 “魏师三千前锋已在王都百里之外,”他拔出弯刀,刀锋冷冷直指墨紫幽背心,“我说过,朝月城若破,我必要你死得凄惨无比!” 箫声止息,墨紫幽放下执箫地手回身看他,却未急于回答,她任他将刀锋抵在她心口,半眯着眼睛似是有趣又似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看什么!”赫泰被她那目光淡淡扫着,一瞬间心生出一种被洞察一切的不自在。 “没什么,只是觉得短短数日未见,你似乎变了很多。”墨紫幽边打量着赫泰边笑。她一眼就发现了,今日的赫泰与上回威胁她时的阴狠暴戾大为不同。那时,若水城刚破,他还祈望着西狼能够发起反扑,却未料想魏梁大军过处,所向披靡,无可抵挡,他根本没有反扑的机会。他的锐气就被这几日战败的军报和逼近的敌情打磨去了棱角,曾经满是狠辣与傲慢的眼中只剩下挣扎与犹豫,这是被逼到穷途之人才有的眼神。 “哪里不同!”赫泰隐隐感觉到她说指为何。 她低低笑了笑,不答只是道,“我亦有言,此次一战,魏梁两国劳师动众,损兵折将,耗资甚巨,他们若退,如何向魏梁两国臣民作交待?此战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无法回头之箭,纵然是为了我也不可能。你留我也仅仅只能为你自己留下一丝余地而已。若指望用我逼他们退兵,自是绝无可能。” 赫泰阴沉着脸上前一步,泄恨一般地将刀锋抵在她心口,“那我留你何用!” “狼岭关被攻破之后,我在这高塔上每日都可见朝月城中大批百姓拖家带口自西城门逃难。”墨紫幽转头看向窗外,俯视之下皆是一片冷清的黑暗,她不答却是叹息,“原来没有百姓的城池是如此寂寞。” 赫泰在这叹息中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讽,他心中恨意更甚,手下一重,冷锋破开墨紫幽心口的衣料,在她雪色的肌肤上刻下一道鲜艳的血痕。她却是毫不在意地回首看他,“城还未破,他们的王还在这里,怎能西逃?身为他们的王的你,又因何不曾阻止?” 赫泰不答,只是执着弯刀,冷冷回视着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就听她笑,“我听闻今日一早,朝月城中的王公贵族都齐聚王宫,请求你带领他们弃王都西逃。与中原人不同,西狼人本以游牧为生,并不依赖城池和土地,为了生存而迁徙本也是惯常之事。” 这也是朝月城以西的西狼部族对自己国家的领土放弃得这般容易的原因,西狼人骨子里的游牧民族天性根深蒂固,遇上弱者烧杀抢掠,遇上强敌绕行退避本就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往西是大漠,因给予困难的缘故,一旦你们撤入大漠,魏梁大军就鞭长莫及。既可保存实力,又可躲避魏梁大军追击,真是两全其美。”墨紫幽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其实你早就做好了此等打算,所以才没阻止那些弃城而逃的百姓,不是么?” 朝月城如今孤立无援,单凭城中一万守军面对来势汹汹的二十万魏梁大军无异于螳臂挡车,蜉蝣撼树,注定是守不住的。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赫泰都只有舍弃王都西逃这一条出路。 “我若想走,狼岭关破那日便该走了,缘何拖至今日?”赫泰冷笑反问。 “我猜猜,”墨紫幽淡淡道,“你在担心追兵,你与那些逃难的百姓,或是小小部族不同,遇上他们,魏梁军队自是不会费力去追击,但一旦遇上身为西狼王的你势必要对你围追堵截,截断你西去的生路。到时你连做为倚仗的城池都没有,怕更是难逃一劫。所以你不敢冒险,你意欲用我与我国皇帝、梁国摄政王谈判。你今夜此来难道不是想再次从我口中得到证明,证明我还能有这一丝利用价值?”她垂眸冷视着抵在自己心口的刀锋,道:“戏唱过了头,就没意思了。” 赫泰没有收刀,他弯刀上的杀意半分未减,道,“你只猜对了一半。”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