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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外一片雨幕。

    头剧烈地疼痛。他扶住脑袋,想起来卷入事故翻进沟里的另一辆车。忍着剧痛打开车门,大雨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他狂奔到路边的沟里,另一辆车前,抹开窗上的雨水朝里张望。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中年人,满头鲜血,头靠在方向盘上,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另一个年轻一些,斜靠在副驾驶座边的窗上,嘴角挂着血,双眼紧闭。

    他拼命拉车门的把手,但打不开车门,又用力拍车窗,声嘶力竭地喊,试图唤醒车里的人。车窗被他拍得啪啪作响,可是大雨挟着风声,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的喊声连自己都听不见。他看见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艰难得睁开眼睛,车门这时候应声而开。

    年轻人身子一歪,立刻要倒下来,他扶住他,抓住他的手:“你等一等,不要睡着,我现在报警。”

    年轻人似乎微弱地点了点头。他关上车门,重新冲回雨里,狂奔回自己车上,找到手机,拨打了110.

    放下电话,坐在驾驶座上,他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夜晚气温骤降,衣服浸满雨水紧贴在身上。自己的样子狼狈不堪,浑身上下都是血,脸上是血,身上也是,方向盘上是血,座椅上也是,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那位受害者的。他张开双掌,手上沾满鲜血,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救护车很快呼啸而至,一起来的还有警车。那位中年人当场被宣布死亡,他和那一位年轻的受害者被同车送进医院。那一段记忆恍惚,他只记得头剧烈地疼痛,救护车上,那位年轻人睁着眼,呆呆地看他的方向。不知是不是有意识的,还是只是为了缓解身体的疼痛,年轻人狠狠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额头被缝了两针,其他并无大碍。但他记得整日整日地头疼,连续七十二个小时无法入睡,一闭眼就是当时的情景,大雨如注,他浑身是血,双掌摊开,手上一片鲜红。警察来录口供,他也是恍惚的状态:

    喝酒了吗?

    没有。

    闯红灯了吗?

    没有。

    超速了吗?

    没有……我不知道。

    ……

    头停止痛后,律师带他去见车祸受害者的家属。记得律师忧心忡忡地皱紧眉头推眼镜:“警察裁定你负有主要责任,追究刑事责任你是要坐牢的。现在唯有花钱消灾,先取得死亡家属的谅解,争取缓刑。”

    第一次见到颂颂时是在她家的楼下。一个很瘦弱的女孩子,身材不高,脸色苍白,肩膀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看起来楚楚可怜,说的话却铿锵有力。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她直接拒绝任何和解,眼神冷冷地扫过他脸上:“赔偿?你们拿什么赔?事故双方都有责任,可死的怎么不是你?”

    律师说鲁颂颂是最难搞定的对象,此人根本已经失去理智。他却常常想到她当时的眼神,并不是失去理智,而是一种最深沉的悲哀,一种空洞而没有眼泪的悲哀,仿佛身处深渊眼前一片漆黑,最后一点希望也化成了灰烬。

    是啊,造化弄人,死的为什么不是他?如果离开的是他的亲人,赔多少钱才能买回他的原谅?

    律师也曾说:“天雨路滑,也没证据说你一定超速,你又没闯红灯,和拐弯的车撞上,对方一定也是有责任的。警方判定你负主要责任,也许我们应该申请复核。”

    他想起鲁颂颂绝望的眼神,只说:“该我负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为了这两份谅解协议,他和律师尽了最大的努力,跑医院,拜访家属,说尽好话,忏悔了几千次。他的父亲那时候还在美国,正在准备参加议员竞选,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突然从天而降。

    父亲的失望毋庸置疑,他从他的眼神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而他很抗拒父亲的介入:“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请您还是先回去。”

    父亲嗤之以鼻: “你所谓的处理包括坐牢?”

    他也很执拗:“如果该我坐牢,我也不会逃避。”

    父亲的眼神冷冷扫过来:“你该做什么不由你一个人决定。你是陈家的继承人,陈家几百年清誉你一个人担不起,我陈致之也不会有个坐过牢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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