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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大夫说父亲刚刚苏醒,神智还不是特别清醒。母亲此时倒十分镇定,通过隔离病房特有的通话装置说:“医生说你情况稳定,叫我们不用担心。我们都来看看你,你看,这是junior,亦辰的孩子,你有孙子了。”

    宽宽刚刚醒来,还在他怀里揉眼睛,奶声奶气地叫“爷爷”。父亲的眼神从远处收回来,毫无表情地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宽宽脸上,似乎微微一顿。

    接下去的两天异常冗长。父亲在新药的作用下慢慢好转,等到发病后第七天的关键时刻,已经可以下床,停止了呕吐,胃口也有恢复。隔离病房制度严格,病人家属也是在规定时间才可以隔着玻璃看见病人,着实没有必要大家都等在医院。小孩自然吃不消,他也把母亲劝回家去,说宽宽需要人照顾。

    他一个人守在医院,在家属休息区坚持工作,每天只花两个小时回家看看宽宽,花两个小时睡觉。

    新闻报道没有停止,采访车依然停在医院门外。网上更打起论战,有人说为陈先生祈祷;有人说有那么好的新药,为什么只有美国人可以用,对非洲人民不公平;还有人说,这样把感染了病毒的病人拉回来,是对全国人民不负责,万一感染别人怎么办?

    这一切喧嚣尘上,颂颂不可能没听说。他给她留了条短信,告诉她宽宽在麻省,等她办完了事,只怕要到麻省来接孩子。纽约离麻省不远,火车一小时一班,路上只需三个多小时。他有过那么一丝希望,也许颂颂会提前过来,哪怕是来看宽宽也好。只是她没出现,短信发过去两个小时,她才回复,只有简短的三个字:“知道了。”

    东海岸的夏天比西雅图闷热许多,一大早阳光普照,气温已经升到华氏八十度。吃过早饭,宽宽在院子里玩,低头蹲在地上,用树杈挖一个洞。

    “爸爸你来看。”宽宽听到他的脚步声,举起手里的瓶子跟他献宝。

    瓶子里俨然有两只嗡嗡振翅的蜜蜂。宽宽自豪地说:“姑姑教我的,在瓶子里倒点糖水,蜜蜂就会飞进来。”

    “那你在地上挖洞干什么?”他蹲下来问。

    宽宽说:“没有空气动物会死,我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蜜蜂埋了,看看它们多久才死。”

    许多许多童年往事,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他带宽宽去院子后面的树林里看一棵大树,指着树根下的两个小土包跟他解释:“左边这一个里埋着呆呆兽,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养的哈士奇,因为我不小心,它出车祸死了。右边这一个埋着两只蓝松鸦,它们病死了,死的时候很伤心,因为我不小心弄坏了它们的蛋。”

    “人死了就永远回不来,动物也一样。”他告诉宽宽,“所以,生命重于一切,即使是科学实验,也不可以随便以生命为代价。”

    这些都是父亲对他说过的话。那时候他很怕父亲严厉的眼神,也怕没完没了的罚站,仿佛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让父亲满意。这些父亲教导过他的话,他却句句都记得。不管父亲是个怎样的父亲,还是在他的人生打满他的烙印。

    匆匆提上电脑,他又要赶到医院去。医院门口仍然守着几个记者,见他下车,记者就围过来,几支麦克风追在他身后。有一个记者喊:“陈先生,请问你父亲近况如何?什么时候能出院?”还有一个喊:“陈先生,对那些认为不该把你父亲从非洲运回来的人,你有什么话说?”

    他十分明白媒体想要什么,无非是有看点的冲突,他完全应该象往常一样,随便他们怎么喊,都应对感谢关心,其他无可奉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些天的高压终于到了他承受的极限,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抓过其中一支麦克风说:“我想对那些人说,我以有你们这样的同胞为耻。你们的良知在哪里?但愿你们永远不会得传染病,不然身处这个没良知的世界,也许没有医生愿意冒险救你。”

    结果第二天他就上了早间新闻。一早赶到医院,护士都朝他笑得有些不同寻常,他抬头一看,看见休息室墙上的电视里正在播这一段,他一把抓过话筒,一副怒发冲冠,出离愤怒的样子。他去看父亲,父亲也正在抬头看电视,看见他来,于是拖着挂输液瓶的架子,缓缓走到玻璃窗前。

    父亲的气色不错,虽然面庞比以前瘦削了许多,眼神仍然凌厉。他看见父亲扯了扯嘴角,说:“你这样的脾气,幸好当初没去从政。”

    虽然是责备的话,他的眼角竟然蕴着笑意。他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见过父亲笑。自从他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就很少回家,父亲又常年在西非,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父亲m.XiaP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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