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些许余温,引得那些在透风的小杂院里冻了个透心凉的孩子们一进来就发出一声满足地叹息。 许是因为迎面那张八仙桌后面的长条案上供着一尊弥勒佛,阿愁才刚进来时,险些以为自己是误入了哪个寺庙的佛堂。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们慈幼院的房子,是惠明寺捐出来的庙产。 这厅堂极大。厅堂的两侧,分左右各摆着四张长长的木桌。阿愁进来时,只见女孩们按着各自的寝室,分别坐在右侧那四张长桌的后面。左侧,那十几个男孩们则都挤在同一张长桌后面,剩下那三张长桌全都空着。 因她走着神,险些叫门槛绊了一下。果儿抱怨了她一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边领着她往她们寝室那张桌边过去,一边扭头对胖丫道:“他们男院那边都快没人了。” “这是自然的,”胖丫道:“你若是想要领个孩子回去,怕也更愿意要个男孩儿。有把子傻力气,能帮着干活不说,便是将来娶妻生子,也总是跟着自家姓的一家人。领个女孩回去,除非是当童养媳,不然到了岁数还得赔出一笔嫁妆去,这赔本买卖可没人乐意做。而且,世人都是重男轻女,生个女孩,你自家不想养,想卖都没人家愿意买。那怕担了王法犯了杀孽的,不过把孩子往育婴堂里一扔;若是个不惧王法不畏神佛的,不定就直接溺死,回头只说生了个死婴也就是了。可若是生个男孩,便是你自家不想养,总有想要个儿子的人家,好歹还能卖上几文钱。你看看那些被扔到育婴堂的男孩,十有八-九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没毛病的也早被人领走了。剩下的,能活到够进咱慈幼院年纪的,自然就更少了。” “是这个理儿呢。” 果儿应着,拉着吉祥和阿愁在角落里的一张长桌边坐了。 不一会儿,几个当值的孩子抬着一个几乎已经不冒热气的粥桶和一筐馒头进来了。别的长桌边,那些孩子都拿了碗过去依次打着饭菜,只阿愁她们这一桌,全都眼巴巴地望着。 掌院和管院们都不在,一个“狗腿子”假模假样地举着根铁戒尺站在粥桶边上监视着众人,其他的,则在几张桌子之间来回游走着,甚至还有个女孩凑到果儿耳旁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怪话。 果儿最是受不得气的一个人,立时抬头,冲着那“狗腿子”愤愤地喷着鼻息。那女孩则哈哈笑着退了开来。 胖丫见了,伸手按住果儿的肩,低声骂道:“别理她,小人得志!” 沉默了一会儿后,果儿道:“难怪阿牛要跑,这种日子,我也过不下去了。” 胖丫一听,忙拿肩撞着果儿道:“快歇了你这念头吧!阿牛跑便跑了,他总能找到一条活路的。便是再不行,大不了做个小乞儿。可你一个女孩儿家,你能跑到哪里去?!只怕你连做个乞丐都不成,迟早被人抓住卖到那暗门子里去!到那时候,你才真是想活活不了,想死又死不掉呢!” 一直和阿愁一样沉默着的吉祥道:“其实也没什么,熬一熬也就过去了。等我们满了十五岁,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果儿立时冷笑一声,道:“虽说朝廷会养我们到十五岁,可满了十五岁之后,我们又能去哪儿?!男孩好歹还能落个独立的户籍,我们女孩可不成,除非你有本事交那一大笔钱给自己立个女户,不然你就是个没有家主的。朝廷有那个权利替你做主,把你婚配出去!可由着朝廷配婚,能配到什么好的?不是老弱就是病残!便是运气好些,配个年轻的,只怕也是那边塞里的军汉。” 吉祥默了默,小声道:“军汉也没什么……” “军汉是没什么,”果儿吓唬着她道:“不过就是爱喝个酒,闲着没事打个老婆什么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叫胖丫在她肩上又拍了一巴掌。 “你吓唬她做甚?!”胖丫道,“何况我们离十五岁还有好些年呢,不定在那之前,就有人愿意领了我们回去做养娘呢。” 果儿一听,那双漂亮的凤眼不由一亮,托着个腮道:“最好我能被教坊司看中。前儿来的那个老娘,你们看到没?她后面跟着的那些女孩子,我听说都是前些年教坊司从咱慈幼院里挑过去的。你们瞧瞧她们穿的衣裳,还有那首饰,多漂亮呀!”说到这里,她忽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我不识字,听说这一回教坊司只要那识字的。” 胖丫拿眼横着她道:“阿愁又不是没教过你。” “是啊,”果儿泄气地挥了挥手,“她今儿教了,我明儿就忘了。看来我不是那块材料。” 阿愁顿了顿,到底没忍住,小心问着果儿道:“那个,教坊……好像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了?”果儿抬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