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为了能够早日逃离这个火坑,连这些平日里享受着优待的“狗腿子”们竟也甘愿搬进这间朝北背阴的寝室里,且还睡在最冷的门边上,阿愁想想都要替这些孩子感觉心酸。 只是,她的同情没能维持多久,就变成了她也跟着急切巴望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逃离这座牢笼了。因为,没了三个小伙伴的守望相助后,变得形单影只的她,很快就沦为那四个新搬来的“狗腿子”们共同的使唤丫头…… 转眼到了腊月。 进了腊月后,慈幼院里的孩子们心里眼里就只巴望着一件事:腊八粥。 原来,照例俗,腊八这一天,所有的佛堂庵院,以及那些积善人家,都会对外布施腊八粥。而慈善局里这些老弱病残们,便成了当仁不让的布施对象。 据那些和胖丫一样,在慈幼院里呆了经年的孩子们介绍,腊八这一天,广陵城门外都会搭起长长的施粥棚子,而他们则会排好队,由“狗腿子”们领着于那施粥棚前挨着接受布施。据说这是一年当中,唯一一个可以任由他们放开肚皮吃到撑,而不会被掌院和管院们管束的日子。 做着秋阳时,阿愁其实很不喜欢吃这种杂七杂八的杂粮粥,如今被饿得两眼发绿的她,则也跟慈幼院里的孩子们一样,忍不住咽着口水巴望起那香喷喷的“腊八节”来。 只是,叫她没想到的是,她竟没能吃到这一顿腊八粥。 腊月初八那天,因为他们要出去吃腊八粥,掌院便省下了他们的早饭。当饿得前心贴后背的阿愁带着满腹的期望,和同样兴奋着的小伙伴们排好队形,正要出发时,却是忽然跑过来一个“狗腿子”,对阿愁宣称,鲍大娘叫她。 若是掌院来叫人,倒有一半的可能是有人来相看养子养娘的;管院娘子叫人,则十有八-九是逮到她犯了什么错,这是要挨罚了。 阿秀正幸灾乐祸地嘲着阿愁时,那“狗腿子”则冷笑着又点了她的名。 顿时,阿秀的脸色也变了。 二人磨磨蹭蹭来到前厅,就只见老龅牙正端着个架式,坐在上首装模作样地品着一盏茶。“狗腿子”桔子则阴着一张脸站在她的身后,怀里抱着只茶盘,显然是对老龅牙竟在这个紧要关头指派她活计,耽误她出去吃腊八粥的行为很是不满。 在老龅牙的对面,那客席上坐着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妇人。 阿愁进门的头一眼,便看到这妇人头上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那扎束得紧紧的发式,看得阿愁忍不住替她的头皮一阵生疼。 妇人挺直着腰板,双手沉稳地交叠在膝上。她身上穿着一件亮闪闪的黑绸衣裳,那面料的质感不禁叫阿愁联想起苗族的亮布。硬而挺刮的衣料,衬得妇人的腰板更为板直,也叫人一眼就注意到她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容。 这妇人生着一张容长脸型,肌肤白净,鼻梁上略有几点雀斑。脸上虽施了一层薄薄的香粉,却并没有点唇,也没有勾画眉眼。耳朵上饰着枚简洁的银丁香,发髻上插着的,也是一根朴素的银簪。 搜寻着原本那个阿愁的记忆,阿愁觉得,从这妇人的打扮来看,她应该是个寡妇。 就在阿愁偷偷打量着那个妇人时,那妇人也在默默观察着她和阿秀。 半晌,老龅牙才装腔作势地放下茶盏,对客座上的妇人笑道:“领养一事,本该掌院亲自过问才是。只因今儿是腊八节,再没想到城里那些有名望的人家,竟是从大王起,一家家都想着我们院里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因蒙着各方高义,我们掌院不得不一一登门道谢,所以此刻并不在院中。倒是怠慢了贵客。” 她假惺惺地冲着那妇人一欠身,抬手指着阿秀和阿愁道:“以贵客的要求,我觉得这两个孩子就极为合适,不知贵客意下如何。” 阿愁不由和阿秀对了个眼。她二人都再没想到,叫她们来,居然不是受罚,而是有人想要认养养娘的! 那妇人看起来并不是个多话的。她只沉默地打量着阿愁和阿秀,半晌,才站起身来,向鲍大娘问了声:“我可不可以……” 鲍大娘知道她这是想要就近看清楚阿愁和阿秀,便点了点头,道了声“请便”。 妇人走到阿愁和阿秀的面前,先是轮流把她二人的相貌身材打量了一遍,然后转到她俩的背后,却是不知道在看什么,半天也没有转到前面来。 阿愁到底是两世为人,只沉稳地站着,阿秀则忍不住悄悄侧了一下头,想往身后偷看过去。 片刻后,那妇人走到她二人面前,问着她俩道:“你俩这头发,都是自己梳的?” 阿秀抢着答道:“是。” 阿愁顿了顿,也跟着答了声“是”。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