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沉默寡言的师傅。不得不说,虽然王大娘的人品有待商榷,她的交际手腕,可明显要比她这木讷的师傅强了太多。 这般想着时,阿愁忽地一愣。她蓦然想起一件事——上灯那天,跟在王大娘身后的那个男人,听里正的话音,那人该是王大娘的丈夫了。而因王大娘之前曾参加过玉栉社的团拜会,叫阿愁下意识里就当她也是个女户了。直到这会儿她才忽然想起来,之前王大娘就曾跟莫娘子夸耀过她儿女双全的……就是说,便是她没有丈夫,只冲着她有个儿子,显然也是不合那立女户的条件,可偏她竟也是玉栉社的社员之一…… 阿愁看看四周的梳头娘子们,然后忽然就忆起,林巧儿可从来没说过她家里没个父亲和兄长……偏林娘子也是玉栉社社员之一,且还是引着莫娘子入社的社员…… 她那里疑惑不解时,和莫娘子站在一处的林娘子则从王大娘的身上收回眼,撇着嘴对莫娘子道:“她倒是想得美,可就她家那两个的资质,也得叫人看上不是。” 莫娘子不爱说人是非,只抿唇而笑。 和她们站在一处的另一个梳头娘子则接话笑道:“她那主意也没个错。便是凭着资质不能叫她家那两个都闯到最后一关,只要过了今儿这一关,她家两个里头有一个被送去夫人府上,于她都是‘稳坐钓鱼台’的好事。” 顿了一顿,许见周围众人都不曾听明白她那话下的讥嘲之意,那人闷笑着又道:“哪怕她家两个最后都被刷下去,只要进过那府门,我敢肯定,回头城里就得传开了,说她家的手艺是传自宫里的绝学。”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由都是一阵闷笑。 莫娘子道:“不知道今儿到底有多少人参选?” 林娘子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才刚行首跟我说,如今城里所有梳头娘子名下够格入选的弟子,一共有两百多个。行会里打算从中挑出二十个送过去。至于最后得夫人青眼的能有几个,这就没个定数了。” “啊,”之前那娘子叹着气道:“就是说,十个里面才有一个能过初选。那我家那丫头可悬了。”又看着林巧儿笑道:“我看你家丫头肯定没问题。年前玉栉社的团拜会上,连王府的小郎都挑中你家丫头去陪着说话呢。” 林娘子脸上闪过一阵自得,嘴里却自谦道:“又不是只有我家丫头一个。阿莫家的阿愁不也一样被挑去了。” 那娘子看着阿愁动了动唇角,显然想说,这就是个陪衬,不过到底没说出这样失礼的话来。 这里众人说着闲话时,那边岳娘子数了数人头,见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便于廊下站了,拍着巴掌道:“夫人愿意不吝赐教,这是我们大家的福气,我们却不好那么没脸没皮的什么人都往夫人跟前送。所以今儿我们得在这些孩子里挑出二十个人来。不过,我有丑话得说在前头。那被挑中了的,一个个也不要自满,后头还有两关呢。没被挑中的,一个个也不要被人挑拨着来我跟前闹,更别妄图给我们头上盖个‘营私舞弊’的帽子。不中选自有不中选的理由,我给你们留着脸面不当众点出来罢了,若有人不想要这脸面,我也不怕人说我新年头里就不给人留情面。” 岳娘子这话,不由就叫底下的梳头娘子们一阵静默。有属岳娘子那一帮的,纷纷附和道:“各家凭着各家的本事,愿赌服输罢了。” 似乎刚才说着王大娘怪话的那个,是不属于岳娘子这一派的,只悄声怪笑道:“装得倒公正,就跟年节间,她家里没白收那么多的礼一样。” 莫娘子的眉不由就微皱了一下,低头和阿愁对了个眼。 阿愁也抬头看向莫娘子——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呢。 听不到阿愁心声的莫娘子,只当她也一样是担心这比赛失了公允才这么看着自己的,便将手按在阿愁肩上,轻声道:“尽人事听天命,你尽力就好。” 阿愁点了点头,转开眼去时,心头则是一阵感慨。 这句话,前世时的秋阳可没少听过。秋阳奶奶说过,秦川也说过。可事实上,每次成绩单下来,不管她的成绩是否有提升,于秋阳奶奶看来,只要她的成绩还没赶过年年高挂榜首的秦川,那便是她还没做好。而她没做好的原因,从来不是她笨,而是因为她不够尽力。至于那看她被奶奶骂得可怜,总悄悄于人后辅导着她功课的秦川,则十分欠揍地表示,她已经够尽力了,之所以比不上他,是因为她天生智商就不如他……不管是信奉着挫折教育的秋阳奶奶,还是自以为安慰到她的秦川,大概都没有想到,他俩这一扬一抑的结果,不仅没有叫秋阳从此发奋图强,反而叫她因着二人的双重否定而变得愈加地自暴自弃——反正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就这么得过且过了…… “别担心,”忽然,林巧儿轻轻握了握阿愁的手,凑到她耳旁小声道,“便是看在王府两位小郎君的面子上,你我也能过初选。” 阿愁诧异回头,就只见林巧儿红着一张小脸,轻声道:“这是才刚岳大娘跟我娘说的话。”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