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差条,立时就让已经歇业的莫娘子一阵扬眉吐气,对阿愁道:“如今你执业连半年都还没到,竟就能被官府挑中,这是再难得不过的事了。”又难掩欣慰地道了句颇有些护短的话:“只怕在你们这一辈中,你是独一份了。” 阿愁听了不禁也是一阵暗暗得意。她有心想要问一问余小仙她们有没有人也领到这官差,可转念一想,又怕万一她们没拿到,这般去问,倒叫人觉得她是在炫耀了。于是她只悄悄收了差条,却是谁都没告诉。 到了大年初一,一大早,那寺庙里的晨钟才刚敲过寅正,便有一辆骡车从仁丰里坊前街上的季宅里驶了出来。 这家的女主人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衣裳,站在门口一串喜庆的大红灯笼下,对着车内之人殷殷嘱咐道:“忙完了正事早点回来。”又嘱咐那赶车之人,“今儿去大东门外观礼的人一定不会少,你驾车小心些。” 驭坐上的人一一应着,又扭头看着灯下之人柔声笑道:“你且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妥妥地送过去,再妥妥地接回来。” 隔壁门廊下,不知什么人“哈哈”笑了一声,却是笑得那门廊下的妇人和驭坐上的男子同时都红了脸。 不过,很快这笑声就仿佛被突然拧了一把一般,嘎然而止。随即,从隔壁的门廊下出来一个胖胖的妇人,对车厢里挤着的几颗小脑袋道:“一个个都不许淘气,要听你们阿季叔的话,不然再可没下次了。” 却原来,因阿愁要去大东门外承应官差,季大匠不放心,便打算亲自赶着家里新添置的骡车送阿愁过去。冬哥听说了,便和隔壁朱大厨家的两个小子一个闺女一阵密谋,死缠烂打地也想去城外看那新年的祭祀大典。季大匠觉得反正是顺路,也就笑眯眯地答应了。 这会儿车厢里正挤着五六个年纪从四五岁到十四五岁不等的男孩女孩们。胖丫挑着车帘探出头来,对站在车下的朱大嫂笑道:“师娘放心,我会看好师弟师妹的。”又对廊下灯影里站着的莫娘子弯眼一笑,道了句:“干娘也放心,我也会看好干爹和冬哥儿的。” 这话立时惹得她师娘拿手在她额上一戳,喝道:“你自个儿不领头淘气就是好的了。”又交待着负责赶车的阿季:“回头别叫他们下车,就在车上瞧瞧热闹也就罢了,省得挤丢了。” 阿愁也把脑袋从胖丫的肩膀上探出去,对依旧站在廊下的莫娘子道:“师傅真不去?大不了您在车上不下来便是。” 广陵城里的风俗,新娘子没满月前,是不许出门见外客的。莫娘子便在一串灯笼的阴影里看着阿愁一阵摇头。 朱大娘子回头看看莫娘子,对阿愁笑道:“你且放心,你师傅有我们照应着呢。倒是你自个儿,还要做活计,可别冻着了。” 那朱大厨也从门廊上下来,对朱大娘子笑道:“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叫他们赶紧早去早回吧。”又对车上众人道,“我那里正熬着红豆呢,等你们回来差不多也好了。你们准备怎么吃?” 于是,车上一帮吃货们纷纷叫嚷着,这个说要吃红豆年糕,那个说要吃红豆元宵,还有说最好熬成红豆沙,包成豆沙包子的……一时间,平常颇为清静的坊前街上响起一片难得的欢腾之声。 广陵城里过年的风俗,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是不关大门的。这会儿不仅朱家和季家的大门大敞着,连隔壁小郎的别院里,那大门也是大敞着的。别院的外院总管李先生和内院总管赵大娘,还有府里几个有头有脸却没能回家过年的管事们,这会儿也都聚在门前的大红灯笼底下笑嘻嘻地看着这边的热闹。 那季大匠听着车上孩子们的议论,又抬眼看看灯笼下的莫娘子,只觉得心头一阵止不住的柔情蜜意,便隔着朱大厨,跟莫娘子一阵腻腻歪歪地嘱咐个没完。直到朱大厨忍不住再次哈哈笑出声儿来,直笑得脸皮儿薄的阿莫挂不住地嗔了季大匠一句“还不快走”,阿季这才甩着鞭子赶着骡车出了巷口。 等一行人来到大东门外时,只见城门外新筑起的祭坛边早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了。 亏得阿愁领的是官差,凭着那官府的差条,倒是叫胖丫等人借着阿愁的势,直接挤到了人群的前方。 最前方,那祭坛下,远远地拦着一队兵丁。验过差条后,阿愁便被放了过去,季大匠等人则被拦在了一条麻绳之外。 阿愁冲胖丫等人挥了挥手,一回头,就看到梁冰冰和余小仙还有余娘子正在前头。 三人一见面,顿时都是一怔,然后就都笑开了。 那余娘子是城里公认手艺最好的梳头娘子,年年都少不得会被派上官差的,这会儿看到她们三人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