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她的状态差到极点,当然不会有那样的自信,以为自己会得到陌生人的青眼。那人大约是看出她的寂寞,确信可以在她这里得到些什么。电影院实在是个再方便不过的场合,事后连名字都不必交换,甚至连彼此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毫无后顾之忧。 当然,她拒绝了,但还是坐在那里看完了那场电影。那个陌生人最终坐到谁身边,有没有得手,她并不关心。她的确寂寞,曾晨的离去在她周遭留下巨大的真空地带。但其他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弥补这种真空。而对于她自己来说,只有工作,不分昼夜的工作,才能在这真空里喘上一口气来。 那时,每个人都对她说“节哀”,鼓励她要坚强。而她一点也不想节哀,也不需要任何鼓励。 曾晨手中的项目繁复庞杂,q中心,行为艺术馆,极限体验度假村,以及他的书,他的概念家具,他的装置艺术,甚至还有一个基金,每年选出三个建筑专业的学生,资助他们的研究项目。他一走,留下千头万绪,所里其他人或许会暗暗抱怨,但对于她来说,却是赖以生存的氧气。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根本就没有离开。 这大约就是身为一个建筑师的好处,可以留下一些东西,在生命终结之后迤逦不去。只可惜遗憾还是有的,他终究还是没能同她一起坐在那道飞檐上面。 随清这样想着,静静笑起来。也难怪邱其振这样当心,今天q中心落成,曾晨留下的项目就都做完了。今天,是他真正离开的日子。 明天,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随清问自己。没有答案,她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着那道飞檐,从最低一直到最高处,直到看见那伸向夜空的檐角上似乎有一个细小的黑影。她心中一颤,爬到落地窗边再看,那个地方却已经沉到黑暗里。 泛光照明自下而上,那里恰好就在阴影中,只有探照灯转到特定角度的时候才能被照亮。随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冲到衣橱前,翻箱倒柜找她的望远镜。首饰、化妆品、高跟鞋,她什么都得问吴惟借,但望远镜这样的东西她却有两个,哪怕居无定所。 她很快拿着其中一架望远镜回到落地窗前,等着探照灯再一次照到那个角度。她的确没有看错,有人在上面!一个剪影,坐在檐角,笃定地等待着。 那一刻,随清只觉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腔。她看不清那人是谁,也不敢猜,扔下望远镜就往外走,身上是当作睡衣穿的运动服,顺手又抓了件帽衫套在外面,拿上房卡就出了门。下行的电梯似乎走得特别慢,到达底层,她迫不及待地按着开门键,第一时间抽身而出。她跑出大楼,竟有些辨不清东西,在原地茫然片刻才找到过街天桥的方向。 此地是新开发区,周围鲜有住家,一到晚上连过路的车都很少,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独自闪烁更替。她飞奔过天桥,那道翘曲飞檐似乎近在眼前,又好像遥不可及。 q中心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裙楼部分还未有商户入驻,只有一部升降机在运行。她乘到七楼,再走消防通道顺着楼梯上天台。推开最后一道门,夜风扑面而来,抬头就是那飞檐了。但此时,看不到有人在上面。 她不死心,翻过平台一侧的护栏,手足并用,顺着那翘曲的弧线朝檐角爬过去,直到整个飞檐的末端都在她眼前。 空的,上面根本没有人。 许久以来的第一次,她有落泪的冲动。这一路跑过来,虽然明知不可能,心里却还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希冀。结果,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要不要啤酒?”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随清吓了一跳,整个人歪了一下,险些要摔下去。回头茫然四顾,才看见平台护栏上坐着一个人。她在明,他在暗,辨不清面目,只见两条长腿挂下来,穿着牛仔裤工装鞋。 “啊?”她还没缓过来。 男人已经跳下护栏,朝她走了几步,脚步不紧不慢,边走边伸出手递过来一小罐啤酒。 她想骂人,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身高臂长,另一只空着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突然意识到,眼前是今天第三个以为她要自杀的人。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指了指身后的檐角,问:“刚才是你在上面?!” 大概是知道误会了,那人有些不好意思,一笑便露出整齐的白牙,看着很年轻,牙口一定也很好。 “你爬那上面干什么呀?!”随清质问,无端被遛了这一场,她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男人不答,却也没放开她,拉着她往回走。那只手很大,很稳,掌上有茧。随清知道自己肯定没他力气大,若想甩脱,大概率是高空坠落,同归于尽。她并没有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