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玻璃,她看到曾颖坐在窗边一个两人位上,远远看见她,便已站起身,直等她到了跟前,才又一同坐下。随清忽而明了,对曾颖来说,有些事显然也已经放下了。 曾颖在咖啡馆里就签了那份授权书,两人聊了一会儿近况,又一路走到旁边的游戏场,曾颖的两个孩子才刚放了学,正在那里玩耍。 空气干燥,有风,午后的阳光明丽,随清看着小兄弟俩爬在攀登架上,忽上忽下,发出一阵阵无忌的欢笑。大一点的孩子十岁,小的六岁。她在年幼一点的那个孩子脸上捕捉到些微熟悉的影子,细长的眼梢,勾起的唇角,笑的时候略略向上抬起的眉毛。也许,曾颖也是一样,又絮絮地说起他们姐弟小时侯的事,那些被扔掉的玩具,忽然被禁止的游戏,极其细小而琐碎,却让随清觉得有几分熟悉。 “我只是个普通孩子,他们失望过一阵也就放弃了,什么都随便我,”曾颖继续说下去,“但曾晨不一样,他承受的压力一直都比我大许多。别的就不说了,哪怕是体育课考一千米,他都可以从不及格练到校运会前三。但事情总有两面,他念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失眠。有段时间,我甚至有种印象,从来没有看见他睡过觉。但这也是事情过去很久之后,他拿到了医生的诊断,我才突然记起来的。当时我就在想,我比他大四岁,那个时候都已经成年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早一点做些什么,他后来很可能就不用承受那么大的痛苦。甚至还包括我们的父母,母亲自己也得过这方面的病,她应该知道的,竟然什么都没做。有些事,在当时也许真的是看惯了,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而指责别人,也远比自责简单……” 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随清心中热了一热,甚至比临别时两个孩子给她的拥抱还要让她感动。她知道,曾颖也不怪她了。 否认,愤怒,迷茫,消极,接受,悲伤的五个阶段。回去的一路上,她又一次这样想,丁艾,曾颖,还有她,她们一起走过了所有这些过程。 讲座的下一站在洛杉矶,地方比旧金山大一些,观众反倒显得少了。 开始之前,随清在休息室里准备,校方派给他们的小助理过来敲门,说外面有人找她。 “是谁?”随清问,心里似有预感。 助理递过一张黄色报事贴,上面写着一个姓氏,west。 随清看着,愣了一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倒真坚强,瘸着一条腿还要来凑这热闹。 “就快开始了,你去跟他说一下,我来不及见他了。”她随口对助理说了一句,就跟着主持人上了台。 之后的讲座进行得十分顺利,随清没在台下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也无暇细细寻找,想来是他明白她的意思,开场前就已经走了。 到了最后的qa环节,她这一次也没有头上出角多此一举,就在现场回答了问题。但提问的人,她全都不认得。 直到讲座结束之后,她回到休息室收拾东西,又有人敲门将一张报事贴递进来,上面仍旧写着那一个姓氏,west。 随清有些无语了,可是呆在此地不走也不现实。她只得以最慢速度收好电脑与讲稿,走出休息室时已经想好了全部说辞,像是怀着赴死的心情。 然而,等她推开门走出去,在外面等着的人却是魏晋。 第46章 解铃 随清看到魏晋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魏大雷出了什么事。结合那张挂彩的照片,及其奇葩的配文,明知不会太要紧,心却还是有一阵抽紧了。 但魏晋却先解释起自己是怎么来的。她关注了一个东亚历史研究专业的教授,那位教授在旧金山听过随清他们的讲座,在推特上发文评论了几句,说自己虽然对建筑完全是外行,但其实无论科学,艺术,还是哲学,中西方的差异与争论都有一些巧妙的共性在其中,把握住这一点共性,无论面对何种思潮,都能有自己的认识。就好像这几位年轻建筑师对于建筑的思考,便已不止于技能,而是一种观察世界的方法了。而在那篇推文的下面,有几张现场拍摄的照片,其中就有随清。魏晋由此查到了讲座的第二站,发现距离自己念书的学校不过二十分钟车程。所以,她就来了。 这番话说得挺像是赞扬,语气也很真挚,随清一时不好打断,一直等到魏晋说完,才终于把那一问吐出来:“是不是daryl出了什么事?” 魏晋听她这么问却是笑了,叹了口气,这才答非所问地回答:“你果然不知道。” 这句话听得随清愈加糊涂,魏晋看得懂她的表情,开口又再解释:“我前几天跟他通过电话了,只是在g南受了点伤而已,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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